在我看来,上面的话,加上他的另一句话,向我们揭示出、甚至为我们解释了行动的全部道德性。在圣海伦娜岛,当有人问起他从厄尔巴岛返回法国的事情时,他说:“从戛纳到格雷诺布尔,我是一个冒险家。在后面这个城市里,我又变成一个君主了。”这是不是说,只有成功才使违反风俗以及同法律相抵触的一个冒险行动成为道德的?如果成功只是一个目的,那末回答就是否定的。如果成功带有动力的特点,征服的狂热,而这种狂热为它造成一个新的起点并使它包含着如此丰硕的成果,以致多年的平衡因此被动摇,并且为所有的人的勇气和精力打开了未知的道路,如果是这样的话,回答就是肯定的。每件事都依赖于事业的质量,归根到底,也就是依赖于人的质量。“我和其他的人不同,道德和传统习俗的律条不可能是为我制订的。”使生活活跃起来并且结束停滞状态的每一事业都是一件道德的事业,甚至如果它被那些习惯于使用最小限度气力的人们看成是一个罪行的话。对于习惯于尝试诸如此类的事业的人来说,一次挫折不再是对一个罪行的惩罚,象对于一般人那样,却毋宁说是处罚一个错误。那是一个巨大的自治机体的一个错误的步骧,这个巨大的自治机体为它自己创造了它自己的道德,因为它的生活精力如此旺盛,以致所有的人都走它的道路。他生来不是为了遵守法律,而是为了创造法律的。而且正是遵照他自己的法律,他才把它强加给那些没有能力发现和系统阐述他们自己的法律的所有那些人的。在这样一个人和一个普通犯罪分子之间不是有很大区别吗?我想我已经把我的论点说清楚了。他从自由的暴政下解脱了大量的人,而在某些情况下,是整代整代的人。
至于他之经常使用武力——有一条普遍的定律,它规定,在一个世纪或10个世纪或20个世纪中间,迟早必须使用武力,以便把将使他们获得解救的周期性的变动加给人们。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任何办法反对它:即使拿破仑也并不比其他任何人更有办法。原来他也要服从它,并且首先要服从它。
看来,正直的人一向并且是本能地喜爱武力的,而革命正是在社会秩序缺乏生动活泼的形式以及武力失去调节的地方发生的。直到1808年为止,伟大的欧洲人和微贱的普通民众总是热诚地欢迎拿破仑,甚至当他是在激烈的战争中来到他们中间的时候。而那是因为一支团结的有组织的力量带来了一个新的社会秩序。这就是思想正直的人们——道德领域的诗人们的奇异的本能以色列的先知们早已经向亚述的萨尔贡呼吁了;于是就看到可能为世界的精神生活所需要的这一难以置信的奇谈怪论——人们看到一个小小王国的居民,他们电许是较弱和腐化的,但却多少是温和的,他们希望一个怪物会带着一支刽子手的队伍到他们中间来惩罚他们的软弱,并且用火使他们纯净起来。我十分清楚,对于要求从上天——或者从别的什么地方,这其实是完全相同的——降罚于他们的人民的那些人来说,除了能在思想领域中进行控制的人对于在行动领域中不能进行控制的人的憎恨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在这里面有:一个没有赢得赞扬的人(而且,他是鄙视它的)对于一个用阴险手段赢得一切赞扬的人的嫉妒。还有这样一点:一个邻居的道德上的卑劣简直是太明显了,但离我们遥远的有权势的人看来却好象有高贵的性格,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我们是看不到的。但是,说到最后,使思想正直的人有反感的,使艺术家疏远和激起人民的义愤的,是在一个行动的人的身上缺乏想象,缺乏伟大之处。从他具有这些品质的时候起,艺术家、思想正直的人和普通人民就承认他是他们的兄弟:贝多芬歌唱,歌德进行观察,夏托布里昂好奇却带着钦佩的神色——而世界改变了。我以为全部历史就是由于进行组织的特殊思想和不进行组织的一般行动之间的这种对立。
因此,我以为非常之人就是发号施令的人。这个人通过他的思想的力量或是他的行动的力量以确定社会所期待的价值,并且,应当注意到,他这样做时是通过在他自己身上把它们加以颠倒的办法的。因此,尼采所反对的那些价值,正是拿破仑发现已经分散并进而用他的法典的铁链固定在世界上的那些价值。但是他首先违犯了这个法典。而事情永远会是这样的。上帝就意味着群氓对法律的服从,而这法律却是由一个知道上帝意图的某个神气十足的罪犯用强力制定出来的。因此艺术家和思想正直的人,因此征服者和说得明白些、生活所能涉及的每一方面的独裁者,都是人们所期待的各种文化形式的创造者,而一旦这些文化形式消失,道德和习俗就被召来巩固它们。
独裁者——拿破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不是独裁者,因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伟大——既不是没有道德的,也不是不道德或有道德的。这些字眼是没有意义的。他是一个怪物。在大多数人身上被看作是邪恶的每一事物,在他身上却可能是有道德的事物。只要它能成为可以结出果实的积极手段的话。对这样一个人来说,权力、放纵、战争都和酒是一类的东西,尽管对其他许多人来说,它们可能是有毒的。他的骄傲乃是他的广大内心生活的一种精神错乱,他的专制是因为他感到他的胸中包含着正义,他的野心只是他的创造能力的标志。当他强奸法律时,那是因为他想使法律为他生一个孩子。被称为一个大人物的弱点的东西,往往不过是正在困难的基础上行使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力量的养料。最主要的是增加它的原始价值,并且没有东西可以表明,这价值是可以在没有所谓过错——实际上就是经验——的情况下增长的,可是庸才们在逐日受到仔细检查的一生的最琐细的事件中所寻求的,却正是这些过错。道德是铁做的:但天才却是血和肉做的。对于一个大人物的过错的唯一惩罚,就是他的内在伟大的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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