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那种哲学观念的倾向和他采取行动的方式,他的宗教就具有它势必会有的那种样子了。其中有一些可以说是内在的、机械的意大利式的迷信,是拉丁种族共同的遗凤,它需要用信条来说明那些以其相互作用保证世界的方向和连续性的未知力量。其中也有无神论,这种无神论在他面对着信教者的时候既是确定了的又是模糊的;也有自然神沦,这种自然神论在他面对着无神论者的时候既是不确定的又是绝对的。在他思想的更深处存在着一切伟大的艺术家所共有的神秘主义——也就是说,那种也许是混乱的但富有生气的、有时是令人如醉如痴的感觉,觉得他是在用种种方法和为了他不想给自己说明的目的,不断地同那弥漫于人世间的神灵相沟通。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他并不相信灵魂的不朽,但他相信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他自己的不朽。在宗教实践的领域中,他作为人民的领袖,作了他认为为了维持精神上的平静而必须表现出来的几种绝无仅有的表面姿态。他让所有的人信教自由,唯一的条件是别人不得侵犯他的领域,正如他不侵犯他们的领域一样。比如,有一次他接到了一份旨在讨他欢心的报告,谈起要把他的一个伦巴第的祖先博纳旺屠勒·波拿巴列为圣者的问题,他在这个文件的边上批道:“请别对我开这种玩笑吧。”
我认为这确实可以说明一切问题。任何形式的信教誓约他都不在眼下。这是他可以任意利用或忽略的事情。它和他的世界哲学不是一码事,纵然仅从它的历史作用来说,它曾帮助世界哲学的形成,但他在自己的前进道路上把它扔在背后,就象谁扔掉一块知其名称和化学成分的小卵石一样。它在他的心理结构中并不起有机的作用。他几乎从来没有谈到它,因为他既然一劳永逸地把它踢到路边,就几乎没有再想起它来。如果有人硬要他谈这个问题,下面便是他的答复…——这个答复使人感到遗憾,因为他倾向于居维叶而不是拉马克,并且拒绝接受或阅读《动物哲学》。“我们都不过是物质……人是由大气的某种温度创造的……植物是链条中的第一个环节,人是最后一个环节。”据我看来,这话说得不坏:这甚至是很大胆的,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因为在其他句子中你可以发现狄德罗和毕丰学说的实质。歌德没有讲起他是否和拿破仑谈过这些事情。但是他们一定是互相理解的。
不管怎么说,情况就是这样。有世俗的领域,这就是拿破仑在其中工作的领域——这是我们决不应该忘记的事实。在这方面,宗教是他的体系的一部分。在法国,与教会订立的协议由于它所布置的一般的和积极的行动,是他的体系所使用的手段。当他在全欧洲不仅要传播种种原则,而且首先要使自由与平等通过法律得到实现时,让信教誓约互相攻讦,或促使无神论反对所有那些信教誓约——这确实是生死攸关的重要问题。信仰的自由与平等是写在《人权宣言》中的。对于那些被大革命或旧欧洲所压迫的倍条,他都愿意给予自由与平等。他恢复了亨利四世的政策。亨利四世是唯一不愧称为自由人的君王.他作为一个不信教者,同时作为人民的领袖,知道他的任务是保证人民中间所有的信教者都享有信仰那种以他们所喜欢的形式选中的宗教的权利。但请注意这一点:他严格地限制他们领域的界限。信教是自由的,如果它只限于本身的领域,而不以任何借口进入世俗的领域。罗马教皇应当了解其中的一些道理。大家知道,有一天拿破仑与他觌面相见时,采取了一种专横的态度。他非常恼火,因为他受到一种即使是最顽强的敌军都没有对他表现过的抗拒,当然就不会殷勤接待。他的脾气、思想和行动使他成为与基督教分庭抗礼的人物,于是他想把罗马教皇当官吏使用。这是拉丁人的概念,不是犹太人或希腊人的概念;是天主教的概念,而不是基督教的概念,并直接来源于他据以使他正在组织的社会具体化的庞大美学体系。他是在指挥一个庞大的管弦乐队,罗马教皇在这个乐队里不过是在奏一件乐器。罗马教皇想要奏的不合拍。他没有把教皇逐出乐队,而是把他的弓弦折断了。
对他来说,天主教之所以重要,只是因为它是对他表示拥戴的大多数人民的宗教。除此以外,他对待天主教就象他对待新教、犹太教或伊斯兰教一样——-善意相待,如此而已。他说道:“征服者应该了解一切宗教的组织情况,用所有它们的语言来谈话。他们应该能够在埃及成为伊斯兰教徒,在法国成为天主教徒。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当保护人。”这是一个领袖的名言,他除了使宗教互相反对以外,还怀有其他的目的,因为他认为这种斗争能产生效果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是一个行动艺术家的名言,这对于他同时代能人以及其他许多人来说不是容易理解的。因为在这个时代,不管是谁,只要不是伏尔泰式的反基督教徒或卢梭式的自然神论者,都被看作是“狂信者”。他手下的中尉嘲笑他在开罗的态度,这种嘲笑一定是老兵的嘲笑,因为如果他不在那里的话,那些老兵本来是会根据在开罗信仰上帝同在巴黎信仰上帝一样愚蠢这一理由,跑进清真寺去捞一些战利品的。他们不了解,他象所有那些深思熟虑的人一样,已经深切体会到人类伟大宗教的狂热性质——如果一个人要大展宏图的话,我认为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是不是到此就说明了一切呢?不。在这方面,天底下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无法征服的。也许这是因为他把这件事情搁在心里,虽然他把它用在其他的目的上,并且无情地追求过。这件事情是没有人能够征服的,因为谁也对它不理解。因为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切宗教的最高精神中同在某些孤立于人类之间的思想高超的人一样),如果人类的智慧能够理解它的话,上帝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他对罗马教皇无能为力,并且他知道这一点。“牧师们留下灵魂,把尸体扔给我。”是的。从那为了同意皈依并容许本身接受审查而想要皈依的这种愿望产生的一切想法都是行不通的。毫无疑问,这里就存在着使他的绝望继续保存下去的最后的和最苦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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