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大利人前来征服法国,并在征服法国以后又借助那时刚摆脱贵族压迫的法国人民征服欧洲,于是他本人也就成了贵族。历史上屡见不鲜的而且经常发生的是:一个贵族阶级的背弃者领导渴求解放自己的暴民进行战斗。例如伯里克利,还有凯撒,又如拿破仑。这样的贵族不一定同样具有暴民的激情;但是他了解他们,赞成他们,并且借助于体现着意志和权威的悠久文化来为这些新生力量服务,而这种文化又依靠他一般比其下属为优的教育进一步得到改善。我们对于拿破仑是小贵族这一点不必持反对意见。首先,这还不能肯定。他的家族曾在托斯卡纳或爱米利亚占统治地位,究竟是哪一处我可说不清楚。这些科西嘉的贵族家庭贫寒,骄傲而嫉妒,在经常的威胁下和激烈的氏族争吵和连绵不断的盗匪抢劫中间讨生活,所以保持着一种显然优于法国贵族的指挥才能。法国的贵族是有足够的决心慷慨地死去的,但因两百年来沉湎于家庭生活而日益腐烂。拿破仑出生时,科西嘉岛上暴乱频仍。他的全家两次被逐,两次被褫夺:被法国人驱逐,被科西嘉人褫夺。这就是说先逃进丛林,然后逃到海外,而他的房屋则被劫掠和焚毁;生活穷困;一个贪婪的、凶暴的母亲,8个挨饿的兄弟和姊妹;他在16岁时充当了他们的保护人。换了别人,也许早就屈膝低头了。他仍然坚韧不屈。但是,苦难和对他本阶级(这个阶级对他冷讽热嘲和嗤之以鼻)的轻蔑,在他那正在受时代思想影响的头脑中累积起来。以强烈的自尊心和沉默作为防卫的手段,在他贪婪地注视着的可怕的事件中间,发展出来了——人们的领袖。
这位领袖。请看他吧!我知道得很清楚,除了某些迹象以外,一个人的血统的尊贵是很难明显地看到的。这样的迹象,在有教养的人的方面,你主要地会提到他手腕和脚踝纤细,手足细小,但这些迹象并不总是可以辨认的。不管怎么说,身穿盔甲的古代巨人又怎么样呢?举止的高尚来自教育,首先是来自精神的特殊性质;容颜的美丽是碰运气的事情;声腔、威仪、优雅和坚强的力量依靠一个人对自己施加的内在训练的性质。如此这般的资产阶级仪表出众,如此这般的贵族象一个仆从。可是看一看拿破仑。仅仅说他有一个领袖的面貌是不够的。他有一代王朝奠立者的面貌;这面貌比神话的创造者或救世主更加俊秀,并且,即使不是最美的话,肯定也是地球上所曾出现的、也许是自有耶稣以来最明显地命中注定的俊美的面孔。耶稣的面貌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知道一定是惊人的。毫无疑问,拿破仑的面貌由于令人惊叹地集中体现了胆识和精力,以及有所希求、征服和统治的决心,可以说是与耶稣的面貌旗鼓相当,各有千秋。这是如此有生命力的面容,它在人们的记忆中和在空间屹立着,仿佛是一块显著的界碑,标志着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的境界的开始。
在这里他和他的同时代人或前人没有共同之处。他那头脑的外形与他们的有别,从头脑里形成的欲望和梦想也大不相同。还要注意的是,这惊人的面貌所特有的美是按照这个人的意志力量使他达到的阶段而改变其性质的。有一位我现在忘记了他的姓名的将军说过:“他有一张很大的脸:他的面色是石头样的苍白的;他那深陷的大眼睛显得很坚定,象水晶一样闪耀着。”他留着长长的、不扑粉的头发,浑身是血色不好的、干燥的皮肤,他是一个禁欲主义实行者,一个燃烧着热情的诗人,因极度关怀他已约略预见到的未来而痉挛着,并且在同命运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角逐。在这场角逐里,双方孤注一掷,花了全部的时间,没有停顿或休息,所下的赌注是世界帝国——和毁灭。后来,下陷的面颊丰腴起来了,隆起的地方缓和下来了,这样他的面貌就趋向于延长他那巨大的几乎是秃顶的圆头的线条,从而形成一个整块。信心已经产生;也产生了确定无疑的控制能力,以及他将攫取这个世界帝国以防毁灭的信心。他那威严的容貌以及润泽的象牙般的肤色透露出沉着和精悍的神情,这些外貌没有再发生变化,因为这个人已经摄住了所有那些在早年有时不由自主地消耗在某种姿态上的或被生活道路上的意外事件所浪费掉的激情,用来为他服务。他那棱角分明的、好象是他两道眉毛曲线的延长的差不多笔直的鼻子,他那太阳穴和前额的庄严的型式,他那强有力的下巴,他那坚定的、弯曲的嘴,不再同他抬得高高和挺直的头的专横的姿势形成太尖锐的对比了:他那嵌在不动声色的面容里的蓝眼睛不能保持不转。“他那突出的头盖骨,他那堂皇的前额,他那苍白的长面孔,他那习惯性的沉思的表情——这些都是可以描绘出来的;但是谁也无法描绘他顾盼时眼神的变化。因为他的顾盼受他意志的支配,象闪电一样迅速地从他敏锐的富有洞察力的眼睛里投射出来,时而温和,时而严厉,时而可怕,时而表示抚爱——这一切都只是在分秒之间的事。”①我可以相信这一点。从此以后,只有他达到这种程度:他所能够使用的头脑确实掌握着种种武器,不再专心致志地同耗费他精神和心血的所有人的讽刺、侮辱或误解作斗争。他的灵魂变得异常宁静。他发布命令。不管他是不是贵族出身,他是人民和军队的领袖;他是在支持一切人又反对一切人的情况下出来完成他刚一露面就为各方面所承认和期望他完成的那项无与伦比的任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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