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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是多疑的。他觉得自己身上有着罕见的天资。他与粗野的人或俗气的人接触时感到很痛苦。从这个观点来看,他的幼年时代,以及事实上他的整个青年时代,都是残酷的。一切都使他感到痛苦:他的科西嘉口音受人嘲笑;他的名字被人故意叫错;他的举动很特别——象一只小野兽落进陷阱时的动作一样;他的相貌很特殊,不讨人喜欢,象有病似的;他的破旧制服,久经刷洗熨烫,线头都露出来了。强烈的傲气使他形容憔悴:眼球眍进眼窝,鼻子变得细小,嘴唇卷翘起来,他把自己禁锢于忧郁沉默之中,在那背后,他的全部神经绷得象绳子一样。他的傲气使他的心脏收紧,以便用心脏的物质来滋养自己埋藏着的精神之火。后来,他为这一切付出了代价。他成了一个无法医治的神经衰弱的人,他患有头痛、肝火旺盛和消化不良的毛病。他象艺术家或妇女一样,很容易受气味,色彩,声音和放纵生活的伤害。他的有疙瘩和斑点的脸孔抽搐着,他的手指总在动弹,他的腿老是摇晃,他的步子急促。他很容易感到厌倦。然而,他能够作出巨大努力;他能骑马30个小时不下鞍,把他的骑兵擞在后头。他总是骑马飞跑,全身湿透,或者热得发烧,或者冷得发青,单身抵达目的地。他吃得很少,当他想起吃饭时才匆匆忙忙地扒几口,有工夫的时候才睡觉。
多疑,是的——他象一只鹰落在一群鹅之中一样多疑。他感到自己的过人之处,但是他太高傲了,不愿说出口来。他要首先用事实来证明他的过人之处。他的天性不宜于过平淡无奇的生活,也不善于摆出气派和场面。“他的敏锐的想象力,他的火热的心,他的严厉的判断力。他的冷静的头脑,不能不因风骚女性的欢迎、阴险的阴谋,赌场的输赢,花花公于的品性而感到烦恼。”我很相信这句话。一切都使他感到痛苦:因为他所接触到的一切都贬低和污染了他自己心里所树立的伟大形象;因为他周围没有一个人能鉴赏他的神秘力量;因为人们当他走进一个房间时笑脸相迎,而在远处瞧见他时就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还因为女人瞪着眼看他,表现出不高兴的轻蔑神情。或者,至少是因为他想象出现了以上种种情况而感到痛苦。我能相信这一点。他对男人的轻蔑和对女人的想望,使他腼腆而乖僻。他时而和蔼可亲,时而无限悲伤,时而有存心要使某个提问题的人具有深刻印象的愿望,这些情绪都是突如其来,难以控制,有时使他表现得很不老练。他缺乏老练,正如天才诗人往往缺乏风趣一样。他不了解应该如何对待世界,因为他内心深处另有一个世界的帝国。
但是,请注意后来他是如何用急促而热情的话来表白自己的,这些话似乎是来自他自己也不再能抑制的发自内心的热情。在意大利时期以后,人们才清楚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自那以后,他再出现时,人们不再笑了,人们也不再在角落里窃窃私议了;如果女人瞧着他,那是带有热情的。这时,他完全以主宰的地位说话。他成了一个令人神迷心醉的卓越的人,那些懂得如何听话的人是这样看,那些想要了解他的人也是这样看——同样,那些头脑简单,既不需要倾听也不需要了解,只是象随风飘荡的尘土一样跟着他的人,也是这样看。至于那些不知道如何听话的人,那些不愿意了解他的人——那些饱经沧桑已经失去纯朴的人,那就满不是那回事了。这样的事层出不穷。还继续存在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个人感受。人们当时通过拿破仑的事迹而开始认识到他的伟大,但是他们没有看到对他起作用的力量。他象这样一个画家,在他力求贯彻一种想法时,总是遭到周围的人的责难,因为他不满足于别人感到满足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的心支配着宇宙的脉搏。他怎能设想,就在这个宇宙里,居然有人不认识这个事实呢,于是他赶快动手,向前猛冲。他没有时间去说服人,只是表明了自己的主张——如此而已。这不是跟没有什么信仰和决心的人讨论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的问题。这毋宁说是一个要把那遮住阳光的门打得粉碎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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