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我标出这位军事天才连续通过哪些阶段,使战争的诗意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而且是在不到20年的期间内做到的,同时把哥特人的野蛮时代永远从欧洲铲除——那么,就有3个轮廓分明的时期出现在我的眼前。
首先,我看到他是一个瘦瘦的孩子,头发很乱;神经紧张,因失眠而面带倦容;看过很多中世纪的骑士传奇和史诗;喜欢孤独,害怕心里隐藏着的激情——这使他双唇紧闭,两眼深陷,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我看到他的威名达到前所未有的惊人高峰,使男人们振奋,也使妇女们激动,甚至达到如醉如痴的境地,使音乐家的心充满着热情的幻想;这时候,他自己也被脑中的闪光所炫耀,这闪光日益向他揭示战争原是一首行动的诗,向来还没有人写过。我看到他以无穷尽的灵感做了许多发明,把一个个老朽的封建军队打倒,不知夺了他们多少大炮和军旗,拔除他们的城邑象采摘花朵一样,随后亲切地扔给手下的光脚士兵们。这是浪漫的时期,远征意大利伦巴第和埃及的时期,神奇的向日出的地方进军的时期;这个时期是加尔巴西奥和莎士比亚的幻想仙境,是廷托雷托和米开朗琪罗的宏伟高飞的人像,是《天方夜谭》,是萨拉米斯的水手,是亚历山大大帝的步兵方阵,是游历天下的攸力栖兹,是《金羊毛》,是张着紫色的风帆、上面画有甲士、吹笛者、弹琴人的古代大战船——所有这些都在唤醒朗格多克士兵们的灵魂,从他的灵魂里唤起对神的声音的嘹亮的反响,那时,在南部沿海,神的声音到处都在宣告幻想诞生了。……
稍后一些,我看到他恢复了健康,对自己很有把握,心里更加平静;爱情已能节制,中世纪骑士传奇和史诗被摆在一旁,因为他正忙于制定法典。这些都表现在他的面貌上:现在是滋润发白。骨架的结构还能看出,但已不如过去明显,头发剪得很短,整个举止既温文又威风——俨然一副人主的英姿,而且从今以后就要求这样对待他。他的军衣比以前更整齐,颜色更朴素。现在已经不是一小群人热情忠实地服从他的指示了,整个军队和全国人民都这样做。……我看到他更加接近法国民族和莱因军团,因而更能发挥他的天才,使他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谐调、均衡。我看到他正在把他的大军——现在已经穿得好,吃得好,装备优良,人人心满意足——变成一个强大的整体,其中融合了法国各省的人,但只包括法国各省的人,以无攻不克的战斗把将要建立的一个新文明的建筑思想加于欧洲之上。这是古典的或法国的时期,从马伦哥战役到耶拿战役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高乃依的严谨的体裁,拉辛和普森的流畅的韵律,笛卡尔方法之运用于蒂雷纳的战略战术,沃邦的防御工事,以及凡尔赛的花园——它的林荫大道从祖国的心脏把生命和力量输送到四肢的尖端——所有这些,都使人民和军队不断看到理性和意志对感情和冲动所取得的决定性胜利。
最后,我看到他,身体开始发胖,一颗被至高无上权力收缩了的心里又激起新的感情。他的双眉紧皱,清秀而无情的面孔有些粘湿,因为他的皮肤已经注进了胆汁。高高翻起的大衣领子完全盖住了他那粗厚的脖颈,头上的帽子戴得更低了,头发已经变稀。……当我现在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能用一双日益削弱的手来控制他的大批附庸国和雇佣军了:他们的法国核心正在萎缩,他们的肉体,最初冷淡而松软,逐渐受了毒,后来被胆汁和淋巴液渗透,变得越来越粗糙;他们勉强服从一个头脑蒙上了黑影的人的驱使,被拖得满身血迹斑斑,一批批地被选送去作大献祭的牺牲品;这个人,为了装饰他的梦想中的宫殿,仍然从他们身上得到丰富多彩的或预兆险恶的效果、丰富的野蛮的谐调、一望无际的雪地上的鲜血或燎原大火上旋转上升的灰烬。这是神秘的或东方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里,忧郁的西班牙的心,不可思议的震颤的斯拉夫之魂,以及催人欲睡但又给人复生的非洲和亚洲的浪潮,同西方的清澈的海水相汇合。这是永恒斗争的时期,是狄奥尼索斯神和阿波罗神交替得胜的时期。然后,也是最后,为了造物主可以证明他永远能够起死回生,能够以他那诗一般的力量造成新的复兴,就不再给他安排一个新的时期,而是在开阔的深渊边上出现一次急如闪电的舞蹈、最美妙的交响乐中的一次猝然的融合,在这次融合中,法国看到了它的条件和命运这样一种壮丽的古典舞蹈,同古老神话的泉水突然涌现出地面这样一种浪漫主义的激情汇合成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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