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敌人和他自己的军队一样会迅速发现他来到了军中。敌军听说他来了就慌张失措,而他自己的军队听到他来了就士气大振。他给敌人引起恐惧,给自己的人带来信心。他之所以比他的部下高超得无可比拟,不在于他能打胜仗,而在于他能使他们确信,胜利将会很快到来,生命决不致白白送掉。“打胜仗靠士气旺盛,不靠士卒众多。”战争艺术的妙处在于:它把一个人的性格传达给一百人、一千人或10万人,它用一个人的才略和热情激励全体,使他们凝结在一起,团结坚强,生气勃勃,都能领会这一个人心灵和头脑中的神机妙算。拿破仑把他的观点告诉士兵,把他的行动解释给他们听;他启发他们,使他们感到打胜仗在一定程度上要看他们是否理解取胜的条件,是否愿意承担风险,是否热情地按照他指引的道路争取胜利。他充分运用士气,用诺言来安慰他们的情绪,解除他们的疲困——而且他是实践诺言的。他自己的狂热性,使他能够感觉到当群众热情的高涨到了一定时候,他就可以抓住机会,用灵机预测出一个恰好的时刻,到那时,总司令的电光一经闪耀到全军,他就可以发出决战号令了。他能根据敌军的部署是优柔寡断,还是有条不紊,是慌张还是巧妙,来猜度敌军的士气,并且把这一点都收进他的和谐一致的战局部署中去,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这种和谐性,因为那是他创造出来的。“作战有如治国,是运筹得体问题。”正是这种成竹在胸、运筹得体,使他能够采取大胆的而且总是成功的军事行动;如果他是在远离战场以外提出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被认为是发疯的。敢作敢为是天才最重要的和最强有力的部分。对事物的可能性有直感的那种本能——诗的全部含义即在此——使人可以发现另一种存在,而对天才来说,发现这种存在易如反掌。拿破仑看待战斗,不是战斗怎么来,他就怎么做;他想象出战斗。
这样看待战争和进行战争太新颖了,因此谁也不能理解。他发现以前的战争是死板的科学,他把战争变成了活的艺术。他把前人一直使用的直线进行式旋律一脚踢开,代之以完整的交响乐,其中各个组成部分的数量和关系可以变换,还加上由他首创的并为后人沿袭下来的新手法,即把战争全部物质的、道义的和心理的因素都注入交响乐中,把作战同一定时问和地点上最好用战争来解决的那些战略、经济和政治问题结合起来。这种高超的艺术,在他死后的时代自然又变成了科学,因为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懂得,生活是一个不断创造新形式和新需要的过程;所以,在天才的全部训示当中有一个不可改变的特点,即只看目标,不看其他,使用全力实现目标,一定会保存下来的正是这一点。“天才是凭灵感来行事的:在某种情况下是好事,在另一种情况下会变成坏事。必须把原则当作同曲线关联的座标轴。”
当时谁也不理解他,只有头脑简单的人和少数青年将军例外,这些将军是在他指挥下的战争中训练出来的,没有上过军事学校,不受公式和成规的约束——这些人要打胜仗,就必须象他那样事事依靠自己创造。在拿破仑以前,包括大革命时期在内,打仗不过是踏步,进军,反进军,过冬,边界附近列线作战,然后等到来年夏天再战,挖战壕,一次又一次的围城,没完没了;谁也不从敌军的肩上看过去,寻找致命弱点,加以打击。习惯势力是根深蒂固的,拿破仑出现10年到15年以后,敌军将领仍然采取等他来打的作战方法,自己不冲上前去打他。即使他们想要给他一个突然袭击,也是先等他来。采取突然袭击的是拿破仑,尽管他要走——特别是当他需要走一3倍、4倍、10倍于敌人需要走的路程。对他来说,打仗不再是双方司令员象私人决斗那样,事先约好交锋地点,先到者恭候后到者。打仗不再象以前那样几乎纯粹是一场战术技巧比赛;打仗已成为广阔布局的军事行动:由他从附近某地指挥其进程,并以迫使敌人签署和约为高潮。他常说,莱因军团里没有人懂得如何作战,战术专家是有的,尤其是训练士兵的能手是有的,但战略家却没有一个。谁怀疑这一事实,不妨将两种情况做一比较,一种情况是两军对峙的双方没完没了的相互监视的行动,哪一方也不敢出击,甚至打赢一仗之后也是如此;另一种情况是拿破仑的闪电进军,有时不经穿透敌人的护心甲就直捣敌人的心脏,使敌军
动弹不得,不战而败。他在军事领域和政治领域一样,都是使用创造性的革命动力来代替防御性和破坏性的革命静力。
因为这个缘故,他被他的敌人,有时候也被他的同僚看做野蛮人,唯有奥什、特别是德赛这两位同僚除外,他们两人是很够条件奉派去进行大规模作战的。有人指责他不道德,因为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打胜仗,因为他使用一切可能手段去实现这个目标。对智短识浅的人来说,才有所谓理性上的不道德的东西,也许就是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是最丢脸的事吧!任何一个敌人和他约定交战地点,他是不去的,或者他反而会去袭击那位约他出战的敌将的背后。他是现实主义者,根本不理会前人制定的任何规则。他以惊人的毅力给战争增添一个未知因素。多亏了他,民主制度的信义不再取决于遵守封建制度规定的战争法,而取决于用自己身上的力量和发展等因素来反对封建制度的决心。“在战争中一切都是道德的。”我们要懂得这一点。和封建主义不同,他一向都是尊重老百姓的,并不把破坏和掠夺当作目的本身。凡他所到的地方,一律加以保护。在作战时他使用武力和计谋,但只限于作战的需要。战争就是战争,就要实现战争的目的。所以,他为了反对军事封建主义,在运动战方面为战争的含义增添了新内容,正如百科全书派和第三等级为了反对神权封建主义和政冶封建主义,在哲学和伦理学方面为宗教社会和世俗社会的含义增添了新内容。封建主义的“信义”从何而来?来自出没在大路上的盗匪的首领们彼此间或多或少加以承认的契约而已。最高大的宫殿也要在地里奠基。明天的理想家只不过给今天的实践家的事迹增添一种风格的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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