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平和封锁;人们的激情和各民族的激情;他自己的激情;所有这一切他都能以一种极其协调的力量加以耍弄。这种力量凭它自己的实质成长起来,并且是光按照它自己的命运来观察世界的命运的。法兰西,他的情人,从未辜负过他,可是他却经常在粗鄙、草率的声色之娱中辜负了她,只把法国视作充饥之食,尽管她永远是他最钟爱的人、他唯一的情人;尽管他总是回到她身边,依靠她一个人,而当他在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后遍体鳞伤地归来时,也只能见到她一个人来抚养他。他轮番攫取各个国家,或凭借自己的盛名,或通过战争;他对她们或施以恩惠或予以责罚;他逐个地使她们受孕,始乱终弃。正如接纳过男人的女子经常发生的那样,在她们离开他的怀抱之后,身形有了变化,精神境界也更广了。
他向欧洲各国人民揭示了他们自己的真面貌,这是否他的错误或罪过?这是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争论:不错,法国付出了代价,可是那是他的历史使命。那也并非各项使命中最不崇高的一项。现代欧洲,通过法国经常提供的令人恐惧的传教士,在得以开始熟悉自己这一点上,是应当感激法国的。在拿破仑时代之前,除了英法两国之外,没有一个欧洲民族具有民族意识。人人对于诸如自己隶属于这个人还是那个人,死于这个主人还是另一个主人之手,自己血管内奔流的血是否与别人的血相同等问题,多半漠不关心。拿破仑来到了,他一来,一切都改变了。那并不是由于他依靠了说服或仁爱。正好相反,他通常是不相信初生的民族精神的。他把德意志分割为很多小块,他又十多次兴之所至地把它们联合起来,无疑是由于他深信爱国主义是这类贫弱的国家闻所未闻的一种奢侈的情操。这类国家无论如何是无法抗拒他想带给它们的政治利益的。但是恰恰是靠了这一不停的分裂,才使德意志破天荒第一次认清自己。拿破仑从小就受到反对西班牙宗教精神的强烈教导——这件事使得西班牙的精神统一,第一次在西班牙人的灵魂中复活。由于第一把触及俄罗斯心脏的剑正是他的剑,因而使那颗不知自己之存在的、呆滞的心脏加速搏跳的,也正是他。多亏他,才使意大利自从罗马陷落以来第一次将其支离破碎的领土拼凑在一起。
文艺复兴向人类透露的个性,是通过他,并且是为了未来历史的需要,而在人群中出现的。而且,靠了另一次使命,还找到了人所共有的、也是为各种人群所共有的一种精神个性的根源,他却企图将这一根源为时过早地强加于他们。拿破仑在晚年时说道:“欧洲不久将改组为至多两个敌对的集团;它将不再以民族和疆土来划分,而将以肤色和主张来划分。谁能预言未来会发生什么危机呢,谁能预言继之而起的风暴的久暂和详情呢?但是,其结果肯定是清楚的。这个世纪的才智是不会倒退的。”这是哲学家的弟子在说话。我是不宜对他说的这些话任加褒贬的。咒骂大革命是容易的。镇压大革命就不那么容易了。大革命是一桩历史事实,其后果无论是好是坏,无论令人安心或令人恐惧,仍在继续发展,而且必将继续发展。拿破仑之伟大就在于:他知道当他初露头角的那段时期,如果他想在他的雄心伟业中不被马上击败并从此一蹶不振,他就必须利用大革命,指导大革命并使大革命得到协调。这倒确是参加1815年维也纳会议的那些君主们和外交家们的意见。那些可怜的蠢人在那里为了他们心目中的九头妖已被砍去脑袋而额手称庆。而当他们听说此人已再度踏上法国国土的时候,竟惊恐若狂,就象驯兽人来到时兽苑中的景象一样。然而他仍是孤独一人。整个欧洲依然枕戈待旦。可是大革命,正好象接触到母体的安泰巨人一样,已经重新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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