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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不记得这是谁对我们说的，有一天在蒙奠朗西，这位第一执政官站在卢梭的墓前，仿佛是对他自己说：
“如果这个人从来没有来到人间，对法国的幸福来说也许会好些。”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执政官公民？”
“法国的革命是他给铺平道路的。”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法国革命抱怨。”
你听我说，未来会揭示出来，如果卢棱和我都从来没有来到人间，对于这个世界的幸福来说是否不会好些。”
这是他第二次凝睇这个深渊，这是他的不安和他对他的使命的价值的怀疑，为谁造福？这是这样的一位人物的使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创造戏剧，就是因为他是他自己，而他是在问他自己，归根到底，尽管他用来进行工作和建设的精力，尽管他那些决定他的选择的简单明了的理想，尽管他对他的工作的永恒价值深信不疑，而且这项工作似乎是必要的，因而他是以正直无私的精神来做这项工作的，他能使它产生美好的结果——这是不是一场可怕的游戏，而且到头来这是一场无谓的游戏，但他却是非常认真地对此全力以赴。有人议论拿破仑说，他是受到雅各宾精神的鼓舞，他可以说是“骑在马上的罗伯斯比尔”。但是，在我看来，这又是错误的。一个雅各宾党人永远不会说：“国家政府制度应当合乎民族的精神，应当合乎时代的形势。”
雅各宾党人的工作可以到处都是一样——在中国、在阿拉伯、在法国、在非洲、在德国、在印度、在美国、在英国。他们空想出一个以人的先验观念为基础的世界，这个世界每个方面都是由到处都是相同的抽象的人决定的。真正的创造者并不臆想出什么东西。他只用自行出现的材料，并按照他的想象力把这些材料结合起来。拿破仑如果实现了他的征服东方的第一个梦想，我不认为他会象组织法国那样来组织东方。但他完全明白，他只能根据革命来组织法国，而他心目中有了这一目标，他就充分利用能使他达到这个目标的所有一切手段。鼓舞所有艺术家的高度的怀疑论曾警告他，毫无疑问．他一旦去世，他的制度就会丧失最显著的品格：这就更有理由要把这个制度的各方面一一指明并在广大和坚实的基础上来建立这个制度。他以他所特有的毅力和远大目光为这个制度的未来着想。如果不是由于在他死后的一百年充满我们心头的新方法和新需要大量涌现，这个制度可能会历6个世纪而不坠。但是，应当指出，那是因为他是拿破仑，米开朗琪罗仍然还在统治，仍然还在压抑我们，仍然还在伤害我们——因为他是米开朗琪罗。伟人之所以为伟人，就在于他纵使一手在摧毁前人的压迫方式，另一手却又在建立自己的压迫方式。
他不喜欢暴政，他一看到暴政就要把它摧毁。但他自己的暴政却使他不胜迷恋，因为从它所采取的那些决定中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他说：“在所有时代，国家的第一条法律就是国家的安全，保障国家的安全就是国家的强盛，国家强盛的限度，就是人民智力的限度，而人民的智力就是国家的守护者。”这几句话说得够明白了。只要他还活着，革命就会活下去，革命就会沿着他所推进的方向前进，因为他所看到的没有别的方向，因为不存在别的方向。只有他是足够坚强有力来挽救正在下沉的革命，把革命拉到岸边来，用强劲的手把革命轻轻提起。但是，且慢，他没有任何幻想。让我们再引用一段他所说的话：“你是否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向往的是什么？强力并不能组织起什么……法国示远不会容忍以刀剑来统治的政府。那些相信可以这样来统治的人是大错特错了。要使法国蒙受50年的屈辱，才能使这一点成为可能。法国是一个太崇高的国家，是一个太有才华的国家，他不能屈从于物质的力量，不能容许在它的国境里出现武力崇拜。……从长远看，利剑总是要被才智所击败。”<21>
这是他改变主意吗？这是他的悔恨吗？就我来说，我不认为是如此。当人家告诉一位艺术家，他所创造的形式作为未来的形式的出发点将是有用的，这位艺术家就会是这样说的。然而这是什么样的未来？一个世纪或10个世纪算得上什么？或者100个世纪又算得上什么？耶稣和我们之间相隔的时间，只有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和耶稣之间相隔的时间的一半，而耶稣的精神正在日渐磨灭。在伟大心灵的深处，有股极大的忧伤，而他们的极大昏狂只是他们的意志对他们的直觉的不断胜利，而他们的直觉对他们的权力规定了界限，共所规定的那些界限甚至要远在他们死了以后。为什么要那么大惊小怪？为什么要流那么多的鲜血？为什么要进行那么多的活动？……“如果卢梭和我都从来没有来到人间，对这个世界的幸福来说也许会好些。”但幸福可不就是世界的死亡吗？在摩西之后、在耶稣之后来到人间的卢梭和拿破仑不是有一个超过前两位的使命的使命吗？而且他们的使命不正是要推翻这个幸福，并且是要用上帝授与他们的一切手段…愤怒、爱情、背理荒谬和战争——来防止人们的心陷进使人死亡的流沙的吗？难道伟大心灵的忧伤并不出自他们的感情，而愤怒有如背理荒谬，爱情有如战争，只不过是在永恒面前地位平等的、能用来使世界取得一种它们自己所没有的幻想的手段吗？人的伟大实际上或许只是在于他根本的悲观主义和他想决定未来的强烈愿望这两者之间的一种十分显著的差异。他顺从这种伟大，把它看作他天性中的偶然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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