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从十二日至十三日,这两天夜里,我没有熄灭蜡烛。门外嘈杂人声到晚间十一点 方开始减退。我猜想人群已经逐渐离开,一切趋于寂静。除了外面两名俄国卫兵来回 的脚步声外,什么也听不见。钟声敲了一下,胜利游行日子开始,我听着,每一根神 经都在紧缩,钟声敲了两下,我听着,等待着,等待一个熟悉而久别的声音。门外有 敲门声,我躺着,竖起耳朵听着,我周身僵硬,我闭上眼。有人快步上楼,推开我的 房门,吻落在我唇上,落在我面颊上,落在我眼睛上,落在我前额上! 强·巴勃迪司,我的强·巴勃迪司! “你必定很累了。先吃一点热的食品吧。”我睁开眼道。 强·巴勃迪司跪在我床边,他的脸靠在我手上。 “一个漫长的旅程,一个可怕、漫长的旅程!”他道。 我用手抚摸他头发。在烛光下,我看到他头发已全部灰白了,我坐直身子道: “强·巴勃迪司,好好休息一下。我到厨房给你炒两个鸡蛋。” 但他一动都不动,把头靠在床边。 “强·巴勃迪司,你已回到家中了。” 他抬起头来,嘴边深深刻着两道沟痕,眼睛散漫无光。他用手抹抹前额道:“白 拉伯爵一群人全跟我来了。” “可是这房子无法安置他们,因为朱莉及孩子们全住在这里。” “没有关系,他们可以往到圣宏纳利道的瑞典司令部去。我不能在家长住。我是 来参加胜利游行的。此外,我尚有许多要事与沙皇磋商。现在下楼去,他们都在下面 呢。” 我与强·巴勃迪司手拉手进入餐厅。白拉伯爵及一班绅士立刻起身相迎。弗南德 穿着新制服立在一旁。 “奥斯加怎么样,他好吗?”我问。强·巴勃迪司由衣袋里拿出一叠信,说道: “他已学会了作曲,他作了几支进行曲呢。”说时,他为奥斯加感到一分骄做。我心 上顿开了喜悦之花,奥斯加已会作曲了!多么令人喜出望外。 弗南德的咖啡是又甜又苦,与强·巴勃迪司回家的滋味相似。 众人随我进入大客厅。我们围炉而坐。强·巴勃迪司看看墙上的拿破仑画像,回 首间我道:“他--怎么样?” “皇帝现在枫丹白露等待发落。昨晚他曾意图自杀。” “什么?”大家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惟独强·巴勃迪司默然不语。 “自从在俄国失败以后,皇帝一直随身携带毒药。昨晚他服毒自杀,幸而被随从及 早发觉,故而获救未死。” 强·巴勃迪司咬着嘴唇,凝视着炉中的火。神情恍惚,想象似很遥远。 白拉伯爵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说道:“对于明天胜利游行……” 强·巴勃迪司神情逐渐恢复,回到现实。“最重要的是我与沙皇间的误会必须消 除。绅士们,你们知道沙皇希望我与他一同越过莱茵区,但是我率军队向北方去。” 我看着白拉。他迟疑地陈述道:‘数周来,我们漫无目标地游荡。太子巡视各战 场。” “殿下,这里尚有许多未复的沙皇信件。”卢伟汉说着橱窗一叠信件。 强·巴勃迪司大声喝道:“不必再说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失去控制。他注 视着炉中的火焰,默默不语。绅士们无肋的望着我。希望从我身上得到答案。 “强·巴勃迪司,”我说。但他一动都不动。我只好走过去,跪在他身边。我把 头放在他臂上。“强·巴勃迪司,你必须让这班绅士们说出要说的话。沙皇提议你做 法国国王,是不是?” 他僵硬的坐着,我又继续说道:“你未答复沙皇。明天路易十八的弟弟将来到巴 黎,准备波旁皇室回国。沙皇已同意联军及泰勒郎的建议。” “沙皇永远不能明了我如何不愿在法国土地上战争。再者,我尚未答复他各项建 议。但是瑞典不应与沙皇有任何意见的,你明白吗?” “强·巴勃迪司,沙皇认为与你为友是很光荣的事。他对你拒绝接受法国皇位完 全了解。我已解释给他听了。” “解释给他听?”他紧抓着我的手臂,看着我的脸。 “是的,当他来拜访我的时候。” 这时候,巴勃迪司及一班绅士们如释重负。 “现在希望诸位晚安,因为数小时后,你们尚需参加胜利游行呢。应该好好休息 一下。”我说着立起身来,挽着强·巴勃迪司走上楼,进入卧房。他倒在床上,口中 叽咕道: “我好累呀!” 他象孩子似的由我替他脱去衣服。“拿破仑派我的旧部下对敌我。黛丝蕾,你怎 样向沙皇解释的?” “我说你是法国共和主义派,同时又是瑞典太子。总而言之,他了解了。” “你还和他说些什么?” “我还说你虽然不愿接受一顶法国皇冠,但愿接受一个美丽的俄国公爵夫人。” “唔……” “你睡着了吗?强·巴勃迪司!” “唔……” 翌日清晨,当强·巴勃迪司正穿上华丽制服,准备参加胜利游行时,范勤上校来 谒见他。强·巴勃迪司看到他,拍拍他肩膀,高兴道:“范勒,真高兴看到你。” 范勒板着面容道:“听说所有战俘均已释放。现在我请求殿下释放我。” 强·巴勃迪司慢慢地把手抽回,答道:“当然,上校,你完全自由了。” “谢谢殴下,我现在准备由枫丹白露再加入军队。”说完,范勒退出。 外面钟声四起,我知道胜利游行已开始,而我则在园中徘徊。 联军和政府磋商结果,决定派四百名守卫陪伴拿破仑去厄尔巴岛居住。所有波拿 巴家人允许留居法国。政府每年拨一笔抚恤金给他们。只有朱莉仍居我处。 五月初,路易十八回到巴黎,重登皇位。杜勒雷宫开了一个盛大舞会,大事庆 祝。虽然我在被请之列,但我则因感冒未去参加。我单独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杜勒 雷宫又是一番新景象、新面孔、新朝代了,我听到脚步声,有人走上楼,推开我的房 门。 “小女孩,我希望没有惊扰你的睡眠。”强·巴勃迪司已走到床前。他穿着深蓝 色战场制服。“你不是真生病吧?”他关心地问。 “当然不是。” “对不起,我未想到你已安寝。小女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明天一早我即将离 法回瑞典了。” 我的心顿觉沉重。这样快? “我想与你坐车到外面看看夜景,逛逛巴黎,与它告别。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看 到它了。黛丝蕾,你愿意吗?”强·巴勃迪司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 “最后一次?”我低声道,“我现在就穿衣服。我们一同去看看巴黎的街道, 强·巴勃迪司。” 马车缓缓地沿着赛纳河向前走着。这是一辆无顶的敞篷车。我把头放在强·巴勃 迪司肩上。巴黎的灯光倒映在水中闪烁发光。强·巴勃迪司吩咐车夫停下。我们下 车,手拉手慢慢地散着步。走到我们的桥,我们停下,倚在栏杆上观望四周景色。 “一切仍和以前一样,桥仍旧是桥,巴黎仍旧是巴黎。”我伤感地道。 “黛丝蕾,你对将来作何打算?是否肯回到瑞典?” “如果你认为离婚对你和奥斯加前途有益的话,那么我同意离婚,只有一个条 件。” “那是什么呢?” “让我做你的情妇!” “你知道我供养不起一个情妇,我看你还是仍旧做我的太太吧。这样经济得 多!” 赛纳河水在我们脚底漏瀑的流着,是美妙的音韵,是飘逸旋律的华尔兹舞! “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国王呢?” “如果我成了国王,你仍是我的太太。” 我们坐上马车,继续往前走,到了巴黎圣母院前,强·巴勃迪司命车夫再度停 下。他凝视着大教堂,象似要把它深深地铭刻在他记忆里,然后我们又往前走。强· 巴勃迪司告诉车夫一个地名。回头向我道:“我们去苏村看看我们第一个家。” 天上星斗象似很近。后院子的紫丁香正在盛开。 “什么时候你可以回到瑞典,黛丝蕾?” “时候尚未到,过两年再讲吧。” “你意思说你不再想回去?”强·巴勃迪司注视着我的脸。 车子停在月光道三号门前。一个陌生人家住在里面。我心中暗想,奥斯加就在这 座小楼上出生的。 这时,强·巴勃迪司感叹道:“真是不能相信,奥斯加现在已是每星期剃两次胡 子了。” 我们看到那株古老的栗子树,花蕊满枝,随风摇曳。 回程中,我们之间的距离益加缩短,误会、猜忌无形地消失。我们彼此没有交换 一句话,我们不需要再说些什么,因为我们的心灵在交语。 “你还有其他理由留在这里吗?”强·巴勃迪司问道。 我哭了,轻轻叹口气道:“如果我走了,朱莉必须离开法国。她是我姐姐呀。你 放心,等我学会了做皇后的时候,我会回到瑞典的。” 这时车子已到了家门口。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