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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我将与他晤面,或许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我想、于是我在眼皮上 涂上银色眼盖,我希望给他一个美丽的印象。此后,这么多年来的关系,以初恋开始 的关系,会完结,成了过去。我把嘴唇涂成深红色,我戴上新帽子,结了一只玫瑰色 蝴蝶结,我不能确定它是否适合我。我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良久良久。他会永 远记得我是这个样子,一个银色眼盖的太子妃,一件紫罗兰色衣衫,在V形低胸领口 上缀着一束紫罗兰,一顶玫瑰色花结的新帽子! 我听到卢森伯爵在邻室问拉佛劳德我是否已准备妥当。我把胸前紫罗兰重新整理 =下。半小时后,我与我的初恋这一段交谊就会结束了。昨晚,一个快骑专使由斯 德哥尔摩来到巴黎,送上强·巴勃迪司给拿破仑的回信。虽然这是封口的,但白拉 伯爵同时给了我一份抄本,并告诉我说,另外尚有一份将在各报上发表。信中大意 是:“欧洲大陆民众渴望和平。如果再不觉悟,不接受和平协议,陛下将铸成大错, 将造成十倍于过去的罪恶。法国付了最大牺牲的代价,除了虚名及痛苦外,一无所获 我是法国国民,生在美丽的法国。我为法国的繁荣及快乐祈祷。同时,我会尽全力保 卫选我为太子、皇位继承人的国家。也许我有野心,但是我的野心是服务于人类,建 立及维持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自治独立。” 外面,卢森伯爵穿上宫廷制服在等待着。我们预定是午后五时渴见皇帝。据闻皇 帝已整顿新军将于数日后再度出征。普鲁士已与俄国同盟。我拿了那封缄口的信件, 整理一下帽子,和卢森伯爵乘着一辆敞篷马车,直驱皇宫。自从上次去医院后, 我与伯爵中间距离又缩短了一些,友谊又加深了一点。人与人之间往往因一些小故而 建立了好感,我们坐在敞篷马车里,我嗅到春天的气息,周围的景物在灰蓝色黄昏光 线里,显得那样柔和,梦似的模糊。这样一个春天的黄昏,应该是爱人幽会的时候。 一束紫罗兰,一顶新帽子,会更增添已经沉醉的情绪。点缀梦一般的气氛,可是,现 在我却以瑞典太子妃的身。分去执行一个艰难的任务。多么可惜,又多么可怜,辜负 了大好春光。 到达了皇宫,皇帝立刻接见我们。我们被引进到一间大书房里。考兰克和麦纳佛 均在那里,泰勒郎伯爵立在窗前,拿破仑穿着一件绿色制服,交叉着双臂,倚靠在书 桌上,带着兴趣和蔑视的目光看我们由门口慢慢走过来,我弯腰行礼,递上函件。 皇帝拆开信,一无表情的看着,他把信交给麦纳佛说:“预备一份抄本放在外交 部档案里,原本则留在我私人卷宗里。”又回头向我:“你今天穿着的很漂亮,殿 下。紫罗兰很适合你。但是为什么要戴这样一顶古怪的帽子?高帽子是否现在很流 行?” 这种态度比对我所意料的发怒还要难堪。他非但取笑我,同时还讽刺瑞典太子。 我抿紧嘴唇。 拿破仑转向泰勒郎:“你知道一些关于美丽女人的事吗?你喜欢瑞典太子妃的新 帽子吗?” 泰勒郎半合着眼睛,样子看上去似乎非常烦恼。拿破仑又回头对我说道:“你打 扮这样美丽是为我吗,夫人?” “是的,陛下。” “佩着紫罗兰给我这样一封信?”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紫罗兰并在僻静的地 方,幽香扑鼻,夫人。可是你丈夫这种叛行,英俄报纸所宣扬的却是臭气冲天。” 我鞠躬道:“现在我可以引退了吧,陛下!” “你非但可以引退,并且必须引退,夫人。”他大声怒吼道:“你想贝拿道特向 我挑战时我会容你自由进出我的宫廷吗。他现在向自己旧时部下开火,而你竟敢佩着 紫罗兰来见我!” “陛下,那晚您由俄国回到巴黎时,您自己叫我写信给我丈夫,并叫我把回信亲 自交给您。我已读过信的抄本,我也明白这是您最后一次见我。我佩着紫罗兰,因为 它们适合我。或许可以给您一个美的回忆,陛下。现在容许我,最后一次引退。” 一段静默、可怕而痛苦的静默。卢森伯爵象石雕似的立在我身后。麦纳佛及考兰 克瞪着大眼,莫名其妙的凝视皇帝。甚至泰勒郎也睁开他半合的眼睛。拿破仑神态显 然的失常。他不安地环顾周围的绅士们道:“请诸位稍等一下。我想与太子妃单独说 两句话。”接着他又向我说:“殿下,请到我小书房里来。麦纳佛,替绅士们斟上白 兰地。” 我跟随皇帝进入一间屋子,原来就是多年前我替英杰安公爵求情的所在。一切仍 和当年一样,无特殊改变,那些小桌子,一堆一堆的公文,只是不同内容的公文而 已。在壁炉前,地毯上散乱扔着不同色彩的木块,上面有口、我毫不思索地捡起一块 红色的:“这是什么,罗马王的玩具?” “是的,唉,不是的。我用这些木块代表军队。你拿在手中的那代表是第三军, 也就是奈将军的军队。我把不同色彩的木块放在地板上,我看到一个假设的战场。这 是很简单的!” “那么上面怎会有缺口,难道陛下会咬木块。” “嗅,那是小罗马王。他来到此即会搬出木块玩耍,而他最喜欢咬奈将军那个红 色的木块。” 我把木块放回地板上,”说:“您是否有话和我说,陛下!可是我不愿与陛下再 谈论瑞典太子的事。” “谁愿意谈论贝拿道特。”他不耐地道:“不必要谈他。只是……”他走近我, 目不转睛的着我的脸,象似想把脸上的一切印在他记忆里,使他永不能忘却。”只是 当你说你希望给我一个美的回忆,你要与我永别时,我想……”他突然别转头,走到 窗前。“当人与人之间有如此悠久的认识后,是不能随便分手的,是不是?” 我立着,用足尖踢那些木块,奈将军的军队、马蒙的军队、贝拿道特的军队!现 在一切全完了。 “我是说人们不能这样轻轻易易没有解释的分手。”声音又由窗口传过来。 “为什么不能?陛下。” “为什么不能?欧仁妮,难道你已遗忘了那些马赛的日子?篱笆,草原,我们所 谈的哥德小说;我们的青春,欧仁妮,我们的青春--你不了解我为何回到你身边。 那晚由俄国回来,那时我感到好冷、好疲倦、好孤独!” “但当你口授一封信给贝拿道特时,你完全忘了我是欧仁妮·克来雷。你来是为 见瑞典太子妃的,陛下。” 我感到一阵凄凉。我在想,其他至在分手时,他仍要欺骗,但他坚决地摇摇头: “那天早晨,我确实想到贝拿道特。可是当我抵达巴黎,我渴望见到你,只是你。 后来,不知怎样一来,我实在太累了,那天晚上。我们谈到贝拿道特时。我又忘了 马赛。你明白吗?欧仁妮!”天色开始黑暗,没有人进入点上蜡烛,在灰暗光线里, 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他希望些什么? “这两星期以来,我又组织了二十万大军。英国应允拨一百万补给瑞典军队配 备。你知道吗?夫人!”我默不作答,因我并不知道这项消息。 “你知道谁忠告贝拿道特给一份抄本在各报纸上发表?德泰夫人。她在斯德哥尔 摩,与贝拿道特在一起。晚上,可能给他读小说。你知道吗?夫人!” 当然我知道,但他为何要提起这件事。 “贝拿道特现在已寻到风雅的侣伴。”他笑着加了一句。 “是的,陛下。”我也笑道:“乔淇娜小姐在瑞典的表演是非常成功的,而且得 到太子的欣赏。您知道吗?陛下!” “我的上帝,乔淇娜,可爱的小乔淇娜!” “太子不久将见到他的好友莫罗将军。他将回到欧洲协助贝拿道特作战。您知道 吗?陛下!”幸而我们在黑暗中,看不清此时的面貌。 “据闻沙皇想把法国皇冠送给贝拿道特。”拿破仑缓缓说道。听上去有点近于疯 狂,“但是可能。如果拿破仑再被击败的话。” “怎么样?夫人!倘若贝拿道特真有这个意思的话,那么他是十恶不赦的叛 逆。” “当然对他自己的判决也是个叛徒。现在我可引退了吧?” “如果你感觉在巴黎有危险时,夫人,听我的忠告,去寻找你姐姐朱莉,你肯答 应我吗?” “当然,如果事情相反呢?” “你是什么意思--事情相反?” “我的房子会永远欢迎朱莉来住。就是因此我未未肯离开巴黎。” “你也相信我会失败吗?欧仁妮!”他走得靠我很近,“你佩戴的紫罗兰有一种 迷人的香味,我应该让你走、你是否已告诉每一个人我会失败。此外,你知道我不喜 欢你与那个高而年轻的瑞典人常常一同外出。” “但是他是我的副官呀。我必须常与他在一块。” “你妈妈定不会赞同。你那个严格的哥哥也会应对。”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面 颊上。 “今天,陛下,你剃了胡子。”我说着,把手抽回。 “真可惜,你会嫁给贝拿道特,欧仁妮。”他喃喃地。这时我已走向门口。 “欧仁妮!”他说,但是我已进入大书房。绅士们正围着圆桌而坐,饮着白兰 地。他们大约正谈论一件有趣的事,因为他们大笑着。 “什么事这样有趣,绅士们,说给我们听听。” “议院预备招集二十五万,那么到一八一四年及一八一五年,法国就只剩下儿童 了。”皇帝听了大笑。回程中,我问卢森伯爵是否沙皇真想把法国皇冠送给强·巴勃 迪司。 “是的,在瑞典已成了公开的秘密。皇帝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 “他还说些什么?”卢森伯爵腼腆地问。 我想了想道:“关于紫罗兰、伯爵;只是关于紫罗兰而已。” 当晚,杜勤雷宫送来一个小包裹。我打开看是一块绿色小木快,上面有五个缺 口。我下次看到强·巴勃迪司时,我会交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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