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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是我一生大转变的日 子。早餐后,我拎了一小罐水去餐厅里浇那两盆由意大利带回来的棕搁。朱莉与约瑟 夫面对面,坐在餐桌两端,约瑟夫正读一封信。我亦未十分注意。 “朱莉,你看,他已接受我们的邀请!” “天哪,怎么办,我们一点也没有准备是否要请些客人作陪、什么菜合宜?炸 鸡,鳟鱼。哎,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约瑟夫!”朱莉失去方向地紧张起来。 “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肯来。他前几天才回到巴黎。不知道多少人想请他呢。大家 都想知道一些关于维也纳的情况。” 我走出餐厅,把小罐装满了水再进来时,又听到约瑟夫说:“我信中说巴拉司执 政及我弟弟拿破仑告诉我们许多关于他的事迹,我们会感到无上的光荣,如果他能赏 光来我们家聚会一次。” “杨梅加上玛地拉汁作为甜菜。朱莉脑子里竭力搜寻食谱。 “你知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将来的军政部长。朱莉,餐肴必需要特别精 致!”约瑟夫兴奋地道。 我将桌上一盆初开的玫瑰搬至厨房换水。走回时又听见约瑟夫道:“不必邀请生 客,最好是一顿家庭便餐。约瑟芬、卢欣、克丽丝,几个家中人,这样更显得亲切, 知己?”他看看我又继续说道:“今晚你要装扮得漂亮一点、你将见到法国未来的军 政部长!” 这些无聊的宴会,招待大使呀、将军呀,真是使我感到烦腻,组织这类家庭小 圈子晚宴的目的,不外乎希图得到政治幕后的秘密,把它们由书搞中传至正赴埃及途 中的拿破仑。约瑟夫象是很愿意留居在“政治中心”的巴黎,他现在是科西加的议员 自从拿破仑得势后,科西加以能得到波拿巴家人做他们的议员而感到无限光荣。 卢欣,未仗着约瑟夫支持,也被选为科西加议员后补人。拿破仑去埃及不久,卢 欣与克莉丝汀双双回到巴黎。彭纳巴夫人替他们寻到一所小房屋,而卢欣议员的薪俸 也勉强够开支。卢欣思想相当激进,当他获悉拿破仑反对他与克莉丝汀的婚姻时,他 大不高兴他说:“这位将军哥哥大概疯狂了。我的克丽丝汀有什么不好?” “因为她父亲的客栈关系。”约瑟夫解释道。 “那么以前我们外祖父在科西加有过农场呢,并且是个很小的农场?”卢欣大笑 着。他皱着眉,看着约瑟关道:“拿破仑身为共和主义看,思想却如此守旧。” 每天卢欣在报纸上发表言论,他的言论很受人器重。今天,不论他是否愿意,总 算也来参加小圈子家庭聚餐。或者是看在约瑟夫和朱莉的情面关系。 我正穿上一件黄色绸衫裙,朱莉进入屋子。每次有重要宴会,“希望一切顺 利”,是她惯例性的祈祷。她坐在床沿上向我说道:“在发中插一只绸蝴蝶结,对你 很相宜的?” “没有关系。且正谁来我也不会感兴趣。”我答道,手中正整理头发。 “约瑟夫听人说,这位未来的军政部长认为拿破仑远征埃及完全是疯狂的举动。 政府根本不应让他去。”朱莉道。 我的情绪非常低沉,决定在发际不戴任何花结,只把头发向上刷,用两把精致的 梳子箍着。我满腹牢骚地道,“这些政汉性的聚餐使我烦厌而无法忍受。” “约瑟芬起先不想来,但经约瑟夫告诉她,这位未来的军政部长对拿破仑的前途 有莫大关系,她才应允参加。最近她在巴黎近郊买了一幢房屋,叫做玛尔美松,是以 前一座行宫,她计划时常与一班朋友去那里度假。” “她很对。天气实在太可爱了。”我答道,由窗口看着外面的灰蓝色黄昏景致, 空气中飘荡着柠檬花的芬芳,心中忽然恨起这位陌生的贵宾,这时我听到门前马车声 响。朱莉急急地飞奔至楼下。 我开始有一种畏缩的感觉,真怕下楼见那位贵宾。但是楼下人声嗡嗡,越来越嘈 杂;大概宾客都到齐了。我无法再躲避,只得勉强下楼。其实这时我心中真想睡在床 上伪装头痛。当我一踏进客厅、我立刻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高塔似的男人背影, 穿着蓝色制服,金肩章和一条蓝、白、红彩色腰带。顿时我心中产生一种欲望--我 想逃!有奔上楼,把自己禁闭在房间里的冲动--但是两只脚象失去控制似的钉立 在原来地方,一动都不能动。我们的贵宾成了众人的中心,大家正围着他问长问短。 这时他们已看到我,并对我的举动感到诧异。第一个发现我的是约瑟夫,他由客肩上 看过来,接着大家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们的贵宾直觉到身后有不平凡的事件发 生。 他停止他的谈话,回转身来。他睁大眼睛愕然的凝视着我。我心跳动得象要由口 中跃出,我呼吸窒息。这时朱莉道:“黛丝蕾,这边来,我们等待着你?”同时约瑟 夫走到我面前,挽着我的手臂介绍道:“贝拿道特将军,这是我姨妹,黛丝蕾·克来 雷小姐。” 我没有勇气去看他。只把目光聚集在他制服的金钮扣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吻 我的手,又听到约瑟夫遥远的声音:“将军,方才你在说……” “我忘了方才说些什么,对不起。” 在千千万万的声音中,我只辨别出他的声音,使我听到许许多多不能遗忘的声音 --桥上的雨声、黑暗街头的马车声、巨巴克道门前告别声。 “晚餐准备好了,大家请人座。”朱莉道。但贝拿道特将军僵立在那里不动,朱 莉只好重复了一遍请大家人座。贝拿道特如梦初醒的送上手臂让朱莉搭着进入餐厅。 这次亲切家庭聚霉完全出乎约瑟夫的期望,与平时迥不相同。他原意想把这贵宾 位置在女主人与约瑟芬之间,他自己则坐在贵宾对面,这样宾主间的谈较方便而自 然。可惜贝拿道特将军好象有点神不守舍,他正埋头和那条鳟鱼过不去,把它挖来挖 去,约瑟夫向他举了两次杯,他都未看见。我看出他在沉思,我猜想他在搜寻一个问 题的答案。多半是在想拿破仑的未婚妻,一个富有丝绸商的女儿,她的姐姐是拿破仑 的嫂嫂”。等到约瑟夫第三次举杯,他才看到。他急忙举起自己的酒杯,象由梦中惊 醒似的问“你妹妹住过巴黎吗?”这句出其不意的问话,使朱莉茫然不知所答。 “你二人均由马赛来的,是不是?这点我很明白,但是你妹妹在巴黎住了很久 吗?”他坚持的问下去。 朱莉顿了一顿道:“不,她来了才几个月、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巴黎。你不是很喜 欢巴黎吗?黛丝蕾,对吗?” ‘巴黎是个可爱的城市。”我僵硬的象小学生背书似的答道。 “是的,当它不下雨的时候。”他说,他的眼睛细了一细。 “哦,即使在雨天,巴黎仍象神话里的城市。”天真的克莉丝汀爽直地从旁插嘴 道。 “夫人,你说的很对。神话往往在雨天发生的?”他庄严地答道。 约瑟夫开始感到焦急。他请这位未来的军政部长聚会的目的,并不是为谈下雨或 者为神仙故事的。“昨天我接到我弟弟拿破仑的信,说他旅程前进顺利,并未遇到纳 尔逊率领的英国舰队。”约瑟夫试探着道。可惜贝拿道特未加以注意。 “那么你弟弟运气很好。”贝拿道特善意地举起酒杯道:“我希望他顺利。为拿 破仑健康祝福。我非常的感谢他!” 约瑟夫当时啼笑皆非。毫无异议,贝拿道特的地位与拿破且是平等的--一个曾 经是意大利统帅,一个曾经是在使,并且是未来的军政部长。 意想不到,而是约瑟芬促成了事情的进行。她一直好奇的注意我与贝拿道特间的 神情。只有她察觉出我们间不安的情绪和男女之间潜在感情的交流。她很少说话,但 不时以带着兴趣们的目光看着贝拿道特。她已想起泰利安夫人家中那天午后的情形。 她歪着她孩单发型的头,向贝拿道特挤挤眼,问道:“当维也纳大使真是一件不容易 的事,我意思说,贝拿道特将军,因为你是单身汉。在你的地位,是该有位夫人在使 馆才是。” 贝拿道特坚决地放下刀叉道:“你真对极了,亲爱的约瑟芬!我可以叫你约瑟芬 吗?我真感觉到,没有一位太太是件非常苦闷而遗憾的事。”他转向在座各位道: “诸位先生,夫人们,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是诚意或是开玩笑。气氛非常不自然。最后还是朱莉勉强 先开口道:“将军,也许你尚未寻觅到你理想的女子?” “但是,夫人,我已寻觅到了,可惜她突然不见了!”他耸耸肩装出滑稽神态, 同时凝视着我。他面上露出活泼、快乐的笑容。 “那么你必须找到她,请求她嫁给你。”天真的克莉丝汀高声说道。 “夫人,你很对。”贝拿道特严肃地道:“我决定向她求婚。”说完他一跃而 起,推开自己的椅子,向约瑟夫道:“约瑟夫·波拿巴先生,我能否有这份光荣请求 你的姨妹,黛丝蕾·克来雷小姐嫁给我呢?”他又安静的坐下,望着约瑟夫。 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只有的达的达的钟声和我的心跳跃声。我不知如何是好的 看着前面的台布。我听见约瑟夫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不大明白,贝拿道特将你是真 心的?” “当然是诚心诚意的!” 空气又寂静下来。 “我……想你必需给黛丝蕾时间考虑一下。当然我们认为这是无上光荣的。”约 瑟夫道。 “我已给她足够的时间了,波拿巴先生。” “但是你今天才遇见她。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呀!”朱莉的声音因兴奋而抖颤。 我抬起头来说道:“我非常快乐的接受你的请求,我愿意嫁殆你,贝拿道特将 军。” 这是我的声音吗?为什么大家诧异的望着我?为什么周围面孔上流露着惊奇的神 情?我不能忍受,我拉开椅子,飞奔上楼,进入卧室,倒在床上哭泣起来。 立即房门大开,朱莉跑进来紧搂着我,安慰我道:“你若不愿意的话,你不必嫁 给他呀。亲爱的,不要哭,不要哭!” “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呀,因我太快乐了!”我呜咽道。戏只好用冷水洗了面, 加了粉,重新回到客厅内。贝拿道特立即察觉道:“我看出你又哭过了,黛丝蕾小 姐。” 他和约瑟芬并坐在一张沙发上。看到我,约瑟芬立刻站起来道,“黛丝蕾小姐必 须坐在贝拿道特将军身旁。” 我服从的坐下。于是大家寻些话题来闲谈,以图和缓僵硬不自然的气氛。约瑟夫 开始传递香槟,朱莉则给每人一份甜点。过了一会,贝拿道特向朱莉道:“夫人,你 不反对我请令妹坐车出外看看街市吧?” 朱莉会意地点点头道:“当然没有问题,将军。什么时候?明天午后?” “不,我想现在就去?”贝拿道特答道。 “但是外面已经黑了!”朱莉惊惶道。因为晚间一位名门闺秀是不应该和一位绅 士乘车外出的。 我坚决地立起身道:“只是很短的时间,我们就回来的。”说完我立刻飞奔出客 厅,贝拿道特匆匆向众人告别,跟随着我走了出来。 他的马车停在外面。在灰暗的春天晚上,空气中散布着柠檬花香,我们坐车穿过 街市。车子驶到热闹市区,闪亮的灯光使天上的星光暗淡。一路上我们彼此默默无 言,享受沉默中的一份恬静。只等到了赛纳河畔,贝拿道特方吩咐车夫停车。车 子在桥边停下。 “就在这座桥。”贝拿道特说,我们走到桥中心,我们倚着栏杆俯视,水中倒映 的灯光在跳动、荡漾。 “我曾到巨巴克道造访你好几次,探听你的消息,但没有人肯告诉我?” 我点点头道:“他们知道我来到巴黎是秘密的。”我们缓缓回到车上。他用手臂 环抱着我的肩膀,我把头放在他肩上紧靠着肩章。 “你曾经说你配我太矮小了?”他道。 “是的。现在我虽长高了,但可能看起来较先前还要矮一点,因为以前,我穿高 跟鞋。现在不流行了。或许没有什么大关系。” “什么没有大关系?” “我太矮小。” “不,一点没有关系,恰恰相反?” “为什么恰恰相反?”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回途中,他用手搂着我,我把头放在他肩上,可是肩章刺得我的脸好痛。“这些 可恨的金东西!”我叽咕道。 他柔声笑道:“我知道你不能忍受将军的?” 突然间,我想拿破仑、久诺、马蒙、杜福,他是第五名求婚者。我不愿再去想以 前的几个影子,我满足的用面颊擦着他的金章,我是多么快乐而幸福呀。 我们回到家中,客人早已离开,只有朱莉和约瑟夫尚在客厅中等待。 “我希望常见到你,将军?”约瑟夫道。 我接着道:“每天,是不是?”我顿了一顿,“强·巴勃迪司。是不是?”这是 我第一次唤他名字。 “我们决定很快的举行婚礼,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贝拿道特告诉约瑟夫。虽然 我与他尚未讨论过这一点,但我内心也很愿早日完成婚礼。 “明天我去看房子。黛丝蕾看中一所后,我希望即刻结婚?” 我忆起好久以前一句如歌似诗的话:”多年来我积蓄了一点钱,我可以买一所房 子,为你,为我们的孩子。” “贝拿道特将军,今晚我即写信给妈妈。”朱莉说。 “晚安,亲爱的妹夫。我想拿破仑一定非常高兴知道这项消息的。”约瑟夫道。 贝拿道特告别后,约瑟夫不解道:“我真不明白什么道理。贝拿道特一向很慎重 的,不是轻易决定一件事的人。” “他配黛丝蕾是否年纪大一点?” “三十多岁。”约瑟夫答复朱莉。他又向我道:“黛丝蕾,你明白你将要嫁一位 全法国的显著、重要人物吗?” “呀,嫁衣--如果很快的举行婚礼,嫁衣是个问题,倘未绣好。怎么办?”朱 莉截断约瑟夫道。 “拿破仑的姻妹嫁妆是不能给人指摘的。预备起来不知要多少时间大约瑟夫道。 “我们可以立刻采办,但是嫁衣上绣的字母怎么办?”这是朱莉答复。 这时我插嘴道:“嫁衣上的字母早已绣好。只需由马赛寄过来就成了。” 是的,对!对极了。B,B,B,贝拿道特。不是早已绣妥了吗?真太好了,又 太巧了。”朱莉睁大眼睛兴奋地道。 “是的,B,B,又是B。”我笑着走到门口。 “整个事情多少有点特别。我真不明白。”约瑟夫用着怀疑口吻道。 “只要她快乐!”朱莉轻声道。 我快乐,非常的快乐!感谢上帝,外面空气中散布着柠檬花的芬芳,屋子里洋溢 着蓝瓶里玫瑰的气 世界是那么美!我是多么多么快乐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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