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拿破仑的神话,既然已经萌芽于最粗俗的、热情的民间传说中,又已经产生于那些奉命去搜集这种传说的诗人们的心中,我不相信将来会有一部为了使其在那些最高尚的心灵中开花而编写的关于拿破仑的神话了。这并不是说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也不是对于那些撇开这个假设、认为这样做对我们的精神来说是不足取的人们,我不感到一定的赞赏。两千年前有一个故事,说妓女、渔人和奴隶为了连他们自己也不觉察的需要提出一种补救的办法,当时有知识的人不是曾厌恶地排斥了这个故事吗?他们有没有了解到野蛮人就要到来,将有许多混沌浑噩的心灵到来,而旧世界是负有使他们开化的义务呢?现在,奴隶,渔人和妓女比从前更多了。野蛮人正在到来。当群众由于混乱引起的疲劳而感到更干渴,他们会吵嚷着要酒喝,将从这些热心的群众中产生的贵族到什么地方去找酒呢?我们则才听到了先知们和使徒们的混乱的语言,因此我不敢绝对确信去向他们讨酒会是适当的。但是能够提出任何别的办法吗?
我所知道的就是:任何一种神话,不论是温和的或是恐怖的,不论它颂扬武力或爱情,总是在生气勃勃的状态中想象和产生的,总是在生气勃勃的状态中经历其盛衰的。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它是攻击者:于是就有抵抗等候着它。如果没有攻击和抵抗,就没有生活。在人类历史中的每一种神学和某一种哲学都排斥自由与命运之间的冲突,然后通过一种不可想象的错乱而推断或是这一方或是另一方的胜利。在这两种情况下,如果历史被看做是冲突,那么历史将会变成什么样呢?诚然,冲突不仅是战争。假如人类在集体的戏剧的限度之内,以及在为了造成冲突在其内心中激发的英雄的或不健康的情感限度之内,找到一种无须诉诸战争的情况下前进的方法,战争就可以消失。但是,直到如今,人类并没有找到这种方法,而且在将来的一段长时期中无疑也是找不到的。我们不能想象没有战争和革命的历史,如同我们不能想象没有艺术的文化和没有爱情的生活一样。那将会是一部无事件的历史。除了通过戏剧以外,生活中也没有事件。
几乎所有那些占据历史舞台并与行动有直接的接触的人,在缺乏天才时,他们的重要性是从事件中得来的。另一方面,诗人们——在苦恼和希望中维持人类的永远的内在戏剧的剧场——借将这一戏剧投入人们的智慧和心灵而创造事件。很少能找出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人原是受事件支配的,但是因为他从这些事件中得出了一种能够使这些事件发生前所未闻的变化的精神力量,由此产生新的事件,于是这个人在世界上看起来如同一个超脱于善恶的造物主一样,甚至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试图按照他已经意识到的幻象去建造世界。不管将来承认这点与否,也不论为了这将来会咒骂他或是颂扬他,拿破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将来也不能无视于他。
但是由于我们仍然非常固着于我们的基督教习惯,以致据我们看来,对于一种民间的神话除了作为要求和平与善良的呼吁外,不可能以任何其他形式提出来。然而,希腊、斯堪的纳维亚、以色列、印度的神话并不依靠否认生活。一件确实有些令人惊奇的史实是:两千年前,衰败的希腊文明和犹太文明被强加于年轻而且完全无幸的西方,并产生了中世纪,这个时代的伟大之处,是由那种戏剧性的反衬所决定的。这个反衬就是在放纵的兽欲的狂热中,对于一个不可能竭尽的.道德上的纵欲的世界维持一种狂乱的信念。神话,至少是神话的素材,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了。但是神话已经被具有神话性质的抽象作品所代替,而这种抽象作品是同样冷酷的,对于领悟这些作品的人来说,无疑更是如此。而和平、幸福、正义就包含在那里面。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必须把它们看作人们为了达到那种不稳定的平衡而作出的精神上的努力的最后阶段。这种不稳定的平衡是人们所能达到的唯一的和平,唯一的幸福,唯一的正义,而直到现在,人们只能够通过战争、罪恶和绝望在瞬息之间达到这种平衡。我不能确定地说,这同样的平衡将来有一天不会被奉为神明。但是,如果那一天来到,我相信,一种宗教将会在为“最高欧洲精神”的创始者们保留的某个埃栾齐斯地方受到庆祝。这种宗教将对那个人作出公正的评判,这个人的行为表明,和谐不独是爱情的功能,而且同时也是始终努力在激情的戏剧中建立一个高尚的体系的能力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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