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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军事统帅的拿破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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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从厄尔巴岛到滑铁卢(1814-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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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退位给欧洲带来不到一年的和平。退位的第二天他曾试图服毒自杀,但毒药未能生效。根据枫丹白露条约,拿破仑仍然被允许保留其皇帝头衔,但其住地和主权却只限于厄尔巴岛。该岛位于意大利大陆与拿破仑的故乡科西嘉岛之间,离托斯卡纳沿岸不过几英里之遥,岛上共有十一万二千人,比英国的怀特岛略小。

1814年4月30日,这位被废黜的皇帝对他的老近卫军发表了一篇感人的告别词,然后携带一小部分侍从,在奥、英、普、俄特派员的护送下坐车南下。后者负责他的安全。在波旁势力比较强大的普罗旺斯,他遭到了敌视性的对待,有一次竟不得不乔装打扮,以免于伤害。4月28日在圣拉斐尔登上英舰“无畏号”,5月4日在他的流放地厄尔巴岛的首府波托费拉约上岸。枫丹白露条约只允许他携带四百名武装警卫,但许多老近卫军坚持随待左右。三个星期后,七百名老近卫军在康布罗纳将军的率领下,由陆路行军到达厄尔巴岛,伴随他一起生活。

拿破仑将其全部精力和热情倾注在他这个小小的王国的治理上。他修筑道路,奖励农桑,改善环境卫生,振兴凋敝的铁矿业,自伊特拉斯坎时代以来铁矿业一直是该岛的主要财源。以其过问具体细节的惊人能力他彻底复兴了该岛的经济。从一切迹象看来,他已经毫无重返法国领兵作战或干预欧洲政治的野心。

然而,有几个因素扰乱了这一平静趋势。首先,枫丹白露条约保证每年付给他二百万法朗的年金,波旁政府却分文未给,答应发给他家族的年金也杳无音讯。事实上他不得不依靠与他一起生活的母亲和妹妹保琳公主的慷概接济来维持岛上的开支。其次,使他分外伤感的是奥地利宫廷不准玛丽·路易丝皇后和他三岁的儿子到岛上与他团聚。皇后实际上不久就另寻新欢了。

越来越多的消息开始表明波旁政权在全国日益丧失民心。路易十八信誓旦旦表示要实行民主宪政,但空有其言,而来见其行。老近卫军已被撤销,而重新建立了一支旧贵族警卫军。宫廷里又重新过着革命前那种骄奢淫逸,浮华成风的生活,拿破仑时代的元帅夫人在这里不免受到冷遇。

1815年2月13日,拿破仑会见了一名来访的青年文官,这位不速之客煽起了他心中郁积的满腔怒火。此人是法国国内包括忠实的巴萨诺公爵马雷在内的拿破仑的支持者派来的密使,名叫弗勒里·德·夏布隆。他乔装成意大利水手,在波托费拉约上岸,前来谒见厄尔巴岛的统治者。他们想要告诉这位昔日的领袖,他重返法国的时机现已成熟,全国上下都将揭竿而起,推翻波旁王朝的统治。恰好这时岛上唯一负责监视拿破仑的同盟国特派员尼尔·坎贝尔上校(1)三天后即离开厄尔巴岛到佛罗伦萨休两个星期的假。拿破仑立即抓住这一机会,迅速作出决定。经过暗中周密准备,2月26日天黑以后,他与贝唐德、德劳特、康布罗纳三位将军和一千零五十名官兵登上了他的“无常号”和几艘小船。

这支小舰队躲过了英国和法国监视该岛的军舰,3月1日下午于昂蒂布和戛纳之间的儒安港抛锚。贝唐德和德劳特建议在土伦上岸,但这是一个设防港,到底能否成功登陆,拿破仑表示怀疑。可作登陆点的最近海港是昂蒂布的卡雷港,离他只有三英里。拿破仑派一名军官率一个排的卫兵上岸侦察,结果全部被俘。马塞纳元帅在马赛指挥第八军区,相去约百英里,但对于拿破仑的出现他究竟会作何反应,也毫无把握,因为他们从未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因此,拿破仑决定,从戛纳上路,在格拉斯锡斯特龙和加普附近穿越下阿尔卑斯,进抵多芬省的格勒诺布尔,这里波旁王朝的势力与南方省相比较为薄弱。这一着棋是很高明的。

拿破仑带领八百卫士和四门野炮穿山越岭,向北前进,一路无人问津。3月7日抵近马尔香德的第七军区驻地格勒诺布尔。马尔香德派出步兵第五团一个营在该城以南十五英里拉弗雷隘道阻止拿破仑。该团是当年跟随波拿巴进行意大利战役的团队之一。军官下令对前来的队伍开火,拿破仑翻身下马,迎着瞄准的枪口走上前去,他解开上衣,露出胸脯,高喊道:“第五团的弟兄们,你们不认识我吗?”士兵们放下武器,报之以热烈的欢呼:“皇帝万岁!”

从这时起,拿破仑的北进变成了一次凯旋式,各地守军纷纷扔掉白色的波旁帽章,加入到拿破仑的行列里来。3月10日他抵达里昂,驻此的麦克唐纳元帅和阿图瓦伯爵已闻风而逃。通往巴黎的道路畅行无阻。18日,贝桑松第六军区的内伊元帅在奥塞尔投入拿破仑阵营。就在一个星期前,内伊还向国王路易十八声称要用“铁笼子”把拿破仑带回巴黎。内伊(2)一贯鲁莽冲动,反复莫测,如今他已丧失其心理上的平衡。

3月20日傍晚,拿破仑踏进巴黎的杜伊勒里宫,国王路易十八及其宫廷人员已于前一天晚上从宫中撤出,逃往比利时。在三个星期内拿破仑即实现了他在厄尔巴岛放逐期间草拟并在法国南海岸登陆后颁发的告全体将士书中所作的预言:“带着三色旗的雄鹰将从一个钟楼飞到另—个钟楼,一直飞到巴黎圣母院的塔顶之上”。

到达巴黎之后,拿破仑立即抓紧一切时间致力于恢复权势以及赖以安身立命的军事力量。连续第三年,他又面临着刻不容缓地建立一支野战军的周期性问题。波旁王朝统治的十个月里,由于经济原因,军队大幅度裁减。大批军官只付给一半薪水,数以千计的军士和士兵复员回乡。路易十八为了收买人心,废除了征兵制。出于同一考虑,拿破仑不敢贸然恢复这一制度。所以他唯一可行的是重新号召业已复员的军士和士兵以及遣返的战俘归队,以补充骨干队伍,同时召集国民自卫军,但后者依照宪法只能在国内履行卫国之责。

他最为缺乏的还是有能力的指挥官。包括麦克康纳、乌迪诺和圣西尔在内的九位元帅已拒绝为他效劳,4月10日他又下令将贝尔蒂埃、马尔蒙、维克托、佩里格隆、奥热罗和勒费弗尔从元帅名单上清洗出去。回到巴黎的当天,他任命忠诚的达武为陆军大臣。在马赛担任军区司令的马塞纳,现年五十七岁,已不适于服现役。所以仅剩下苏尔特、内伊、莫蒂埃、絮歇和布律纳可作为战场指挥官。

4月15日,拿破仑将一柄元帅官杖授予格鲁希将军。格鲁希现年四十八岁,是一名优秀的骑兵将领,在俄国和1814年战役中表现卓出。目前他正在法国南部镇压保皇党人的叛乱,由于迫使昂古莱姆公爵投降而被封为元帅。

在波旁政府统治下武器弹药储备消耗殆尽。为此,拿破仑于3月23日下令立即生产十五万支1777年型步枪,要求蒂尔和凡尔赛兵工厂的产量在原有基础上再增加两倍。他甚至授权立即“向英国或瑞士”购买二十万支步枪。3月底达武又受命将骑兵扩充至三万四千五百人。

4月30日,拿破仑颁令组建四个新军团(北方军团、摩泽尔军团、莱茵军团和阿尔卑斯军团),并组建三个“观测军”保卫侏罗、瓦尔和比利牛斯边境。其中北方军团为主力军团,将由拿破仑亲自指挥。它由四个军(第一、二、三、六军)和三个骑兵师组成。5月1日达武奉命在巴黎周围修建一条要塞防御带,这也许是拿破仑的欺敌计划的一部分,意在给世界各国特别是给法国国内以这样的印象,即他的意图纯粹在于防御。

然而,拿破仑真正的战略计划却是尽早发动攻势。诚然,他只能这样做。一接到拿破仑在法国登陆的消息,在维也纳的同盟国的政治家们也立即采取行动。3月7日得到消息,13日八个同盟国即停止了相互之间有关领土问题的内部争吵,发表了一项联合宣言,宣布被放逐的拿破仑为“世界和平的扰乱者”而不受法律保护。五天以后,肖蒙条约又重申这一立场,奥、英、普、俄四大盟国同意各自出兵十五万参战,粉碎这个篡位者。4月4日威灵顿公爵从维也纳到达布鲁塞尔,受命指挥英荷联军,这支联军的有关费用由英国支付。

拿破仑估计奥俄两国的军队六月底以后才有可能渡过莱茵河,因此对巴黎的最直接威胁来自比利时西部的威灵顿的部队和占领该国东部的布吕歇尔的普鲁土军队。

这一次,他决意不再重演1814年复辙,被迫打一场防御战,作困兽之斗。他决定先发制人,以快制敌,对最近的两个敌手,布吕歇尔和威灵顿轮流实施打击,在六月底以前务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以便届时能腾出手来对付俄奥两军。

5月21日拿破仑任命苏尔特元帅为北方军团的参谋长。这是一项不幸的选择。尽管苏尔特是一个颇有能力的指挥官,在奥斯特里茨大捷中也作出过卓越的贡献,但他懒散怠惰,缺乏条理,并曾两次惨败在威灵顿手下。作为参谋长,他与谨慎精细的贝尔蒂埃比起来不免相形见绌。只是后者在跟随拿破仑十八年后已经叛离了他的主人。拿破仑的确缺少高级军官,但他若起用达武或者絮歇也许更合适一些,让絮歇指挥阿尔卑斯军团的确浪费了人才。

北方军团当面的联军,出于给养上的考虑,散布在整个比利时境内。布吕歇尔的下莱茵军团占据着比利时的东半部,以马斯特里赫特和亚琛为基地,威灵顿的尼德兰军团以奥斯坦德为基地,驻西半部。从北到南,经布鲁塞尔和沙勒罗瓦的一条分界线将两部分开。拿破仑的战略计划很简单:拟于六月的第一周将北方军团集中于比利时边境正南桑布尔河与默兹河之间的地区(1815年该边境线在沙勒罗瓦以南,从东到西约十英里),并预计6月15日在沙勒罗瓦渡过桑布尔河,挥戈向右,粉碎布吕歇尔军团,将其逐回莱茵河,次日再回师向左,摧毁威灵顿所部,将威灵顿从布鲁塞尔逐回奥斯坦德。在两支联军之间打进一个楔子将其分割开来,然后于6月17日占领布鲁塞尔。

拿破仑也可以采用另一套方案,即经由莫伯日-蒙斯-哈尔直驱布鲁塞尔,首先打败威灵顿,然后再回头对付兵力更为分散的布吕歇尔。如取这一方案,他就可以切断威灵顿与其基地之间的交通线,也可以犁庭扫穴,荡平在威灵顿羽翼庇护下躲在根特的路易十八及其宫廷。但是这一行动方案有可能将威灵顿驱往东北方向,使之与布吕歇尔会合。如果这两支联军合为一股,则法军在人数上就会处于明显的劣势。威灵顿认为拿破仑有可能采取这后一方案,因此,他按这一估计部署兵力,以昂吉安为中心将部队集中于布鲁塞尔西南地区。

六月中旬,双方兵力编成如下:

北方军团:
   近卫军(德鲁奥):步兵及野战炮兵14,6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5,000人,火炮118门;
   第一军(德鲁埃,戴尔隆伯爵):步兵及野战炮兵17,8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1,800人,火炮46门;
   第二军(雷耶):步兵及野战炮兵21,8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1,800人,火炮46门;
   第三军(旺达姆):步兵及野战炮兵16,0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1,000人,火炮38门;
   第四军(吉拉德):步兵及野战炮兵13,9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1,600人,火炮38门;
   第六军(穆东,洛鲍伯爵):步兵及野战炮兵10,100人,火炮32门;
   第一骑兵军(派加尔):骑兵及乘骑炮兵2,800人,火炮12门;
   第二骑兵军(埃克曼):骑兵及乘骑炮兵3,300人,火炮12门;
   第三骑兵军(克勒曼):骑兵及乘骑炮兵3,700人,火炮12门;
   第四骑兵军(米豪德):骑兵及乘骑炮兵3,000人,火炮12门;
   :共计:步兵及野战炮兵94,2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24,000人,火炮366门,工兵等2,000人;总计120,200人。

6月13日拿破仑已将这支部队秘密集中于菲利普维尔至博芒特之间十五英里的正面上。

该地段现由布吕歇尔的下莱茵军团的警戒部队所据守,该军团具体部署如下:

下莱茵军团:
   第一军(齐曾):步兵及野战炮兵29,7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2,300人,火炮88门,位于沙勒罗瓦;
   第二军(皮尔齐):步兵及野战炮兵27,5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4,900人,火炮80门,位于那慕尔;
   第三军(提里曼):步兵及野战炮兵22,7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2,500人,火炮48门,位于锡奈;
   第四军(比罗):步兵及野战炮兵28,3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3,700人,火炮88门,位于列日;
   共计:步兵及野战炮兵108,200人,13,400人,304门;

以上布吕歇尔的部队共十二万一千六百人,与拿破仑的实力大体相当,但其步兵较强,而骑兵和炮兵较弱。

威灵顿的部队在数量上比布吕歇尔和拿破仑都少,共编为二个军和一个骑兵军,另外,还留有一支总预备队。

尼德兰军团:
   第一军(奥林奇亲王):步兵及野战炮兵28,0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3,400人,火炮66门;
   第二军(希尔勋爵):步兵及野战炮兵25,100人,火炮44门;
   预备队:步兵及野战炮兵23,0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1,200人,火炮28门;
   骑兵军(尤布里奇勋爵):骑兵及乘骑炮兵12,000人,火炮36门;
   共计:步兵及野战炮兵76,100人,骑兵及乘骑炮兵16,600人,火炮174门;总计92,700人。

上述部队中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是英军,其余由汉诺威、布伦斯威克、拿骚和荷兰-比利时的部队混编而成,而且其中许多是新兵。

6月7日拿破仑命令莫蒂埃元帅到苏瓦松报到,负责指挥近卫骑兵,但后者因患坐骨神经痛而始终末曾到职。6月11日拿破仑给达武下达了一份多少有点奇特的命令:

请派人转告内伊元帅,如果他想参加首场战斗,通知他14日到阿韦纳我的司令部来。

这种在战场上调用仅存的资格较老的元帅的方式的确是不够严肃的。拿破仑知道内伊反复无常,不堪信任。尽管在乌尔姆、弗里德兰以及征俄之战中,内伊表现出极大的个人勇气,但在耶拿战役中由于他鲁莽轻率,几乎葬送了这场战役,而在包岑之战中他的拖拉战术则使这场会战未能获得圆满成功,在邓尼维茨会战中,作为独当一面的指挥员,遭到了普军的沉重打击。他在滑铁卢战役中的所作所为更是一场灾难的前兆。

6月12日凌晨4时拿破仑离开巴黎,当晚于拉昂过夜。在这里,他找到了正努力组建骑兵预备队的格鲁希。对于四个骑兵军至今尚未开赴边境,拿破仑十分恼火,因为苏尔特没有给他们下达任何指示。13日,拿破仑抵达阿韦纳,口述了一份关于15日开始前进的预备命令。要求部队切实加强营火管制,以免被敌人发现,每个人都应携带五十发子弹,四天的面包和半磅米。四个骑兵军先行,担任前卫。

6月14日,拿破仑进至博芒特,颁布了一份详细命令,要求每个军于次日拂晓开始行动,夺取沙勒罗瓦和特万之间的桑布尔河上的桥梁。雷耶的第二军和戴尔隆的第一军在左侧于马西耶纳和特万过河,其余部队包括四个骑兵军预计在沙勒罗瓦过河。“陛下的意图是于午前渡过桑布尔河。”

但实际渡河花的时间要长得多。桥头的普军前哨虽然很快就被打垮了,但是在沙勒罗瓦只有一座桥,而绝大部分部队必须由此通过,晨雾之中,部队拥塞不堪。洛鲍的第六军从博芒特向沙勒罗瓦开进,撞入旺达姆的第三军的露营地,当时他尚在梦中酣睡,没有接到任何行动命令。由于所属第十四师师长包弗蒙特中将夜间率其全部参谋人员投敌,吉拉德的第四军也因此延误了行动。直到下午十二时三十分,法军工兵炸毁了普军在沙勒罗瓦桥上设置的障碍物,部队才开始渡河。下午三时,拿破仑本人到达沙勒罗瓦,在此发布了新的命令,命雷耶的第二军为先头部队,戴尔隆的第一军跟进,向北进至哥西里斯,消灭该地的一切敌人。

此时,指挥普军据守桑布尔河防线的齐曾,从沙勒罗瓦撤到东北六英里处的弗劳拉斯,在哥西里斯留下一个旅以掩护警戒部队撤退。布吕歇尔元帅获悉法军欲抢渡桑布尔河,于是立即下令全军在沙勒罗瓦东北十二英里的桑布里费集中。这对于齐曾的第一军和皮尔齐的第二军来说并非难事,因为从沙勒罗瓦和那慕尔到桑布里费距离都只有十二英里,但在锡奈的提里曼的第三军则要走三十二英里的路程,而驻列日的比罗更是远在五十二英里之外。布吕歇尔对法军的入侵虽然反应很快,但它把远在前方的桑布里费作为分散部队的中心点则是失策的。如把中心点选在瓦弗也许更恰当一些,因为在这里他可以与威灵顿保持更密切的联系。假如普军意欲向前进击,那么就应该在桑布尔河上选定适当的防御阵地予以坚守,该河流经一条狭窄的深谷,构成一道巨大的天然军事屏障。

拿破仑高明地将部队集中于菲利普维尔和博芒特之间,并在沙勒罗瓦渡过桑布尔河使威灵顿大上其当。正如威灵顿公爵自己所承认的,他一直以为法军会取道莫伯日和蒙斯向布鲁塞尔进军。普军也遭到突然袭击,6月12日布吕歇尔的参谋长格奈森诺还给陆军大臣写信说“一场进攻的危险几乎烟消云散”。

6月15日下午,一直闲着没事的内伊元帅来到沙勒罗瓦向拿破仑报到,拿破仑从凌晨二点一直步行,现小憩刚起,他随即口头命令内伊指挥部队左翼,向北进至哥西里斯,扫荡据称驻于该地的普军后卫。这个命令含糊其词,直到第二天也未用文字进一步明确。内伊立即遵命行事,进至哥西里斯,普军向东退至弗劳拉斯。内伊的骑兵则通过弗拉斯尼斯向北推进到卡特尔布拉斯农庄,从尼维尔到那幕尔的大道与从沙勒罗瓦通往布鲁塞尔的主要公路在此交汇。他们发现威灵顿军团的一个拿骚旅在萨克斯-魏玛的贝恩哈德亲王的指挥下己占领了这个村庄。经过一场短暂的小规模战斗,法国骑兵撤回弗拉斯尼斯,内伊当晚在哥西里斯过夜。

拿破仑也给格鲁希元帅下达了类似命令,令其指挥右翼,兵力包括旺达姆的第三军、吉拉德的第四军和一支庞大的骑兵。虽然桑布尔河的桥上依旧挤成一团,但格鲁希的部队还是在东北方向有所进展。齐曾的后卫经弗劳拉斯退走。不过,布吕歇尔打算尽可能集中部队,在弗劳拉斯和桑布里费之间的林尼再行较量。

6月16日清晨四时拿破仑就起来了,对前一天给内伊和格鲁希下达的口头命令进一步用文字形式作了肯定。在给内伊的命令中,他写道:

我正令格鲁希元帅率第三军和第四军前往桑布里费,并将近卫军部署于弗劳拉斯,我将于午前抵达该处。我将攻击一切遭遇之敌,扫清道路,直达耿布劳斯。在那里,根据事态的发展,将于下午三时或傍晚再作出有关决定。我的意图是一旦作出决定,你必须准备好向布鲁塞尔进军。我将以近卫军支援你,届时近卫军可能位于弗劳拉斯或桑布里费,而我则希望明晨进驻布鲁塞尔。你的先头师应在卡特尔布拉斯以外五英里,其余六个师则应在其周围地区……在这次战役中我所采取的总方针是将部队分为两翼和一个预备队。你这一翼将由第一军的四个师、第二军的四个师、两个轻骑兵师和克勒曼骑兵军的二个师组成,共约四万五千至五万人。格鲁希元帅将指挥右翼,其兵力大体相当。近卫军担任预备队。我将视情况在两翼之间来回移动。

类似指示也由随从参谋送达格鲁希。这些指示十分清晰地说明了拿破仑的计划。他想象着格鲁希一定能够将普军逐至马斯特里赫特,而他自己则将以内伊为前卫胜利进军布鲁塞尔。

当上述命令发出后,收到了格鲁希于下午五时签发的一份报告。该报告称:兵力强大的敌军已于夜间由那慕尔方向抵此,并在林尼附近展开。左翼也报告敌军正在卡特尔布拉斯集结。拿破仑立即给内伊送去一份指示,令其集中两个军和骑兵攻击和消灭他所遇到的一切敌人。随即,他骑马前往格鲁希处,上午十一时到达弗劳拉斯,侦察了林尼的敌军阵地。拿破仑以为在他正面只有齐曾一个军,于是决定对其进攻。此时旺达姆的第三军和吉拉德的第四军均已赶到,加上由雷耶军抽调的吉尔拉德师,因此拿破仑可支配的兵力计三万八千人和八十四门火炮。下午三时,拿破仑发起攻击,但普军在所有点上进行顽强抵抗。普军的近程炮火使法军遭受惨重损失,布吕歇尔亲自指挥,而且由于皮尔齐的第二军和提里曼的第三军一齐增援齐曾的第一军,因此他在战场上集中有七万大军。拿破仑很快就意识到普军的兵力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于是,他接连给内伊送去几份紧急通知,令其在卡特尔布拉斯退出攻击,转移到普军右翼。下午渐渐逝去,法军依旧在林尼村未能推进一步。

拿破仑手里还留有洛鲍的第六军,驻在八英里外的沙勒罗瓦郊区。无法解释和不可饶怨的是他根本就没有使用它,的确,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最后,他把青年近卫军拉上去增援业已精疲力竭的部队,因为根本看不到内伊来援的丝毫迹象。下午七时半,青年近卫军终于以坚强的进攻突破了林尼的普军中央。布吕歇尔亲自率领普军骑兵不顾一切地数度发起冲击,企图挽回颓势,但是部队已经彻底衰竭了。夜幕降临时,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撤离了战场,损失了一万六千人和二十一门大炮。法军伤亡也同样严重,损失共达一万一千余人。此时拿破仑似乎为一种罕见的疲惫和困倦所征服,天黑以后,他骑马离开了战场,没有给格鲁希留下任何关于追歼已遭重创的敌军的指示。

与此同时,西北六英里处内伊指挥下的法军左翼也正忙于作战。拿破仑曾口头指示内伊扫除卡特尔布拉斯的一切敌对力量,向布鲁塞尔挺进。内伊执行这一指示满不在乎,慢慢吞吞,从哥西里斯前进了三英里到达弗拉斯尼斯。上午十一时他在这里收到了拿破仑于上午六时发出的一份冗长的书面指示。于是,他命令先头军军长雷耶立即展开部队将据守卡特尔布拉斯十字路口的敌军驱逐出去。但是事情已经太晚了。前一天傍晚和夜间敌增援部队赶到,对佩庞歇尔指挥的荷兰-比利时师予以支援,威灵顿本人也于上午十时从布鲁塞尔赶来亲自指挥。雷耶小心翼翼地前进,到下午二时尚未发起进攻,那时他在在数量上已经属于劣势。内伊派人通知戴尔隆军增援雷耶,但令他气愤不已的是戴尔隆不知去向。下午四时十五分,当内伊先头军及骑兵枉费心机地企图突破卡特尔布拉斯的英军方阵时,他又收到了苏尔特下午二时从弗劳拉斯发来的命令:

皇帝指示我通知你,敌军已在桑布里费和布尔埃之间集结,格鲁希元帅将于下午二点三十分以第三军和第四军发起攻击。陛下的意图是你应大胆攻击当面之敌,将敌逐退后,即移师支援右翼,协助围歼敌人。

内伊又恼怒又困惑。他的先头军激战方酣,难以撤回,其预备军又无影无踪,叫他如何执行命令呢?显然,发生了意外情况。拿破仑的随从参谋之一拉贝多瓦埃将军曾送来一份拿破仑用铅笔草书的命令,要求戴尔隆军向东运动,对利尼的普军阵地实施迂回,这位参谋在半路上把命令传给了戴尔隆,令该军按拿破仑要求的方向行动。

据戴尔隆的回忆录称,拿破仑那封潦草的用铅笔写的手令是拉贝多瓦埃传达给他的。据说这份手令要求戴尔隆军进到林尼西北二英里处的华格尼里(Wagnelee),并从该处迂回普军右翼。拉贝多瓦埃可能把地名读成了汪格尼斯(Wangenies),这是华格尼里以南三英里的一个小村庄,在旺达姆军的后方。这份手令现已遗失,拉贝多瓦埃两个月后也被枪决,因此戴尔隆的反常行动始终是一个历史的不解之谜(3)。

此时内伊又收到一份苏尔特下午三时三十分从弗劳拉斯发出的进一步指示:

一个小时以前我曾通知你皇帝将于下午二时三十分攻击位于圣阿曼德和布尔埃之间的敌军阵地,现在战斗正在激烈展开。陛下指示我令你立即行动,迂回敌军右翼,并竭尽全力袭击敌人后方。只要你动作迅猛,敌必败北。法兰西的命运在你手中。为此,要坚决执行皇帝的命令,向布尔埃和圣阿曼德之间的高地前进,决战决胜,不得有任何迟疑。在敌试图与英军会师时,我们已将其截住。

读到这份命令时,内伊完全丧失了自制力,他立刻派一名军官去召戴尔隆回到弗拉斯尼斯。戴尔隆接到内伊的命令已是下午后半晌了。当时他正抵近林尼战场。的确,由于远处戴尔隆军的出现,在旺达姆的部队中引起一阵惊慌,他们误以为是普军。于是,戴尔隆又顺原路折回卡特尔布拉斯。整个下午,他率领二万人和四十六门大炮在两个战场之间往返奔波。如将这支兵力投入任何一个战场本来是可以产生决定性战果的。显然,拿破仑指导战争的能力已经衰竭了。

黑夜将临时,戴尔隆才回到内伊的指挥控制之下,但已太晚了,无法继续作战。威灵顿的增援部队源源而来,内伊损失四千余人,被迫退往弗拉斯尼斯。威灵顿的伤亡略高于内伊。

6月17日上午,拿破仑没有急于拼搏进取之意。事实上,他的情况十分不妙。夜间格鲁希曾派遣派加尔的骑兵军向东与退却中的普军保持接触,凌晨四时,他回报说,敌军正向那慕尔全面溃退,他已截住敌军后卫,缴获八门大炮。其实,他弄错了,落入他手里的只是一个炮兵连,他们在寻找弹药场时迷了路。除少数掉队者外,整个普军实际上向北穿过耿布劳斯开往瓦弗。

派加尔的报告于上午七时送到拿破仑手里,当时他正在弗劳拉斯附近的派克斯别墅进早餐。这份报告更坚定了他这一看法:布吕歇尔正通过那慕尔和列日向马斯特里赫特溃退,而威灵顿的部队现在可以听其摆布了。他同时还收到内伊为自己未能占领卡特尔布拉斯而辩解的一份报告:“戴尔隆伯爵的失误夺去了我获得一次辉煌胜利的机会。”对此,拿破仑回答说:

问题在于你零敲碎打,逐次用兵。假如戴尔隆军和雷耶军一直在一起行动,你当面的英军就不会有一人漏网;假如戴尔隆伯爵执行了朕向圣阿曼德机动的命令,普军可能已被彻底摧垮,我们也许已抓获三万俘虏……朕意你必须向卡特尔布拉斯运动。

上午九时,拿破仑骑马巡视了林尼战场,慰问了绷扎所的伤员,检阅了部分部队。天色已晚,又给格鲁希下达了一份作战命令:

率派加尔将军的骑兵军、第四轻骑兵军、埃克曼将军的骑兵军、从第六军抽调的特斯特将军师以及第三、第四军继续向耿布劳斯前进。你应向那慕尔和马斯特里赫特派出侦察力量,追踪敌军,查明敌军退却方向,报告敌人行踪,这样我就可以判断敌人意图。我的大本营即将移至卡特尔布拉斯,今晨该地仍有英军据守。

这里,拿破仑犯了整个一生中最大的灾难性的战略错误,这一错误最终导致他的垮台。虽然他认识到布吕歇尔的军队已被击败并正向莱茵河撤退,但他仍然单纯为了侦察敌情而派出了三万三千人和九十六门火炮,几乎占其可动用兵力的三分之一,尽管他是十分勉强地派出这支兵力的。其实,一个骑兵军再配属一个步兵师是完全可以完成这项任务的。拿破仑随即动身前往卡特尔布拉斯,从此,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不幸的格鲁希。

拿破仑的意图是以其左翼追击并摧垮威灵顿的军队。由于内伊在6月17日整个上午消极怠战,这一意图大大落空。尽管戴尔隆军已与拿破仑会合,尽管拿破仑已下令向卡特尔布拉斯强行推进,但直到下午二时,拿破仑已抵近卡特尔布拉斯,而内伊的部队依然停在弗拉斯尼斯附近的宿营地。过了一阵子,内伊和戴尔隆才赶到。内伊辩解说他之所以未能占领卡特尔布拉斯是“因为威灵顿全军占领了该地”。事实上,当威灵顿最后获悉布吕歇尔在林尼遇挫时,曾于上午十时,令其步兵撤入滑铁卢以南二英里处,他预先选好的防御阵地。而卡特尔布拉斯的阵地现仅由尤布里奇勋爵的六个骑兵旅组成的后卫据守,每个旅均配属有一个皇家乘骑炮连。

眼看到手的猎物从身边溜走,拿破仑不禁大发雷霆,他一扫上午的沉闷空气,亲自出马进行追击。他身先士卒,催动那头灰色的阿拉伯快马,率领米豪德的两个骑兵师,直奔卡待尔布拉斯。离他最近的一个英军炮兵连(皇家乘骑炮兵G连)以一连串的炮火迎接他。随后,尤布里奇即命令其骑兵旅退往滑铁卢。此时,一场罕见的大雷暴雨突然大作,骤雨倾盆而泻,地面顿成泽国,骑兵只能在修筑的公路上行进。往前走三英里,是热纳普,布鲁塞尔公路在这里穿过一条名为迪勒的小河。英军骑兵开展后卫战阻滞尾追的法军,但阻滞时间不长,法军仍继续追击六英里多路,直至最后撞到圣让山脊威灵顿的炮兵阵地的炮口上才停了下来。

当晚拿破仑在距威灵顿的前沿约两英里的勒凯卢农庄过夜。部队犹如落汤鸡,吃的也没有了,靠在热纳普背后的公路两旁露宿,苏尔特未就宿营问题作出任何安排。18日凌晨二时,一名军官携带格鲁希的一份报告来到拿破仑的大本营,这份报告是四小时以前从耿布劳斯送出的:

三万敌军续续退却……普军似分为两个纵队:一支很可能已取道华汉走上瓦弗公路;另一支似已直驱佩尔维兹。由此可以推测,其中一部分兵力可能与威灵顿会合,中路的布吕歇尔部队则有可能退往列日。弗劳拉斯战斗以后,有一支普军已取道耶慕尔公路。

格鲁希指挥两个骑兵军经过整整一天的侦察所作出的这份报告并不是十分清楚的。但它还是暗示了至少有部分布吕歇尔的部队试图与威灵顿会合的可能性。尽管当时对这位传令官表示请立即给以答复,并让他把新的指示带回去,但是拿破仑一直毫无动静,直到八个小时后苏尔特才奉命给格鲁希下达了下述指示:

皇帝己收到你从耿布劳斯送来的第一份报告。你仅仅向陛下报告有二支普军纵队穿过索维尼埃和华汉,但我们获悉还有第三支颇为强大的纵队在瓦弗方向穿过热里和让廷。皇帝指示我通知你他现打算进攻在苏瓦纳森林附近的滑铁卢布阵的英军。因此,陛下希望你指挥部队向瓦弗运动,以便向我部进一步靠拢,保持作战联系,沟通我方交通线,驱逐你前面己侵入该方向并可能已在瓦弗附近停步的普军,你应尽快地到达该地。
   你应派若干轻骑分队,跟踪你右侧的敌军,以便观察敌人动向,捕获其掉队的士兵。

很清楚,拿破仑并未要求格鲁希提供任何增援,他确信普军正在溃逃中,而格鲁希的任务是赶到瓦弗,插入普军与滑铁卢之间。

6月18日上午,雨霁天晴,拂晓前拿破仑与苏尔特外出视察战场。他指示前线各军的集结地点为贝尔同盟旅社附近的缓坡前面,与威灵顿的阵地平行,与之相距约一千四百码----炮火轻易可抵的射程之内。他下令部队上午九时吃过早饭后完成进攻准备。这项命令用意虽好,但各部队早已无米下锅了,因为运输队还远远掉在后面。

上午八时,拿破仑与参谋人员一起在勒凯卢共进早餐,情绪颇为乐观,使他特别高兴的是终于迫使威灵顿交战。他对身边的参谋人员声称:“我们获胜的机会至少是百分之九十,而失败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十。”苏尔特、雷耶和戴尔隆都曾在西班牙半岛与威灵顿交过手,所以并不像他们的领袖那样乐观。由于许多部队尚未展开,加之德鲁奥也报告地面泥泞,火炮无法进入阵地,为此进攻发起时间被迫推迟。

拿破仑在战场上共集中了七万二千人,同时还有二百七十门火炮的支援。这样,与威灵顿的六万八千人和一百五十四门火炮相比,他就占有明显的优势,特别是在炮兵方面。由于威灵顿一直耽心拿破仑可能试图迂回其右翼,并切断其通往奥斯坦德的交通线,为保险起见,公爵曾特地派出一支一万七千人和二十门火炮的部队据守蒙斯-布鲁塞尔公路上的阿尔以南的一个预备阵地,该阵地位于滑铁卢以西八英里处。公认的战略权威富勒将军曾谴责这次分兵是威灵顿所犯下的“头等大错”。然而,面对拿破仑这样不同凡响的指挥官,威灵顿公爵采取上述防范措施,也许是明智的。假使拿破仑把格鲁希的三万三千人和九十六门火炮用于左翼,而不是闲置右翼,则滑铁卢之战的后果也许就大不一样了。

上午十一时,拿破仑给各军军长发布了最后的作战命令:

一俟全军下午一时左右按战斗序列部署就绪,皇帝即令内伊元帅发动攻击,夺取交叉路口的圣让山的村庄。为支援这一行动,第二和第六军的十二磅重炮连应与第一军的十二磅重炮连集中使用。上述二十四门火炮向据守圣让山的敌军开火。戴尔隆伯爵应率领其左翼师率先进攻,必要时,由第一军的其余各师予以支援。
   第二军应与戴尔隆伯爵并进。第一军的工兵连队应准备立即在圣让山上设防。

在这项计划里并没有多少富有灵感的招数。它只不过是中世纪式的僵化刻板的战术动作,它试图以密集方阵突破敌军中央。如以此对付马木留克人,也许尚能得手,但用来对付坚固严整而且得到训练有素的炮兵支援的步兵方阵那就注定要失败了。由于拿破仑过于自负,一向轻视英军及其指挥官,因此他深信只需用它宠爱之至的十二磅炮先进行炮火准备,随后以一支楔形纵队向布鲁塞尔公路疾进,即可突破威灵顿的中心,一举摧垮他的军队。拿破仑也就可以在近卫军的拥簇下悠哉游哉地前行十二英里,进驻布鲁塞尔。老近卫军的背包里早已装好了届时举行阅兵式的礼服。

威灵顿的阵地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它沿着一条低缓的山脊延伸,长约四千码,夏尔鲁瓦-布鲁塞尔公路从其中部穿过。在其右前方六百码处,有一座霍古蒙特(今称古蒙特)农庄和别墅,四周为一座长方形果园和灌木林围墙所环绕。距阵地中央正前方三百码是拉海圣庄园,这些建筑物都已匆匆设防,作为前哨阵地。

由几个国家部队拼凑起来的联军沿着整个前线审慎地与英军混杂在一起。关系重大的右翼即霍古蒙特北面交给了库克的第一师,其兵力由英国近卫军四个步兵营组成。各骑兵旅作为中央预备队,部署在前线与圣让山之间,另有两个英国骑兵旅构成左翼顶端,那里地势比较平坦。二十四个乘骑炮和野炮连中的大部分占领了夏尔鲁瓦公路以西山顶一线的阵地。从这里可以扫射前面的斜坡。炮兵根据威灵顿的指示,置敌方炮兵于不顾,而集中炮火对敌之步兵和骑兵实施近程射击。

拿破仑将部队在贝尔同盟岭的前坡上展开,面对着威灵顿的阵地。戴尔隆的第一军从夏尔鲁瓦公路向东延伸约二千码,而公路左侧雷耶的第二军也占领了一个类似的正面,其左翼在霍古蒙特以南。米豪德的第四骑兵军在戴尔隆之后,克勒曼的第三骑兵军则奉命支援雷耶。洛鲍的第六军、两个骑兵师及近卫军在拉贝尔同盟之后担任中央预备队。拿破仑的三十六个炮兵连大部分部署在山顶一线,经过拉贝尔同盟的东部和西部。他的三个十二磅炮连在威力上和射程上超过了威灵顿的九磅炮和六磅炮。

上午十一时三十分,战幕拉开,法军以八十门大炮而不只是以原计划的二十四门十二磅炮进行炮火准备。但其威力并不像拿被仑所期待的那样令敌胆寒。威灵顿仍按他的老办法让步兵伏藏在山顶后面。法军的一连串炮弹大部分钻进前坡雨水浸渍的泥土里,没有造成伤害,如果它落在坚硬的地上则很可能会导致破坏性的跳弹杀伤。

从拉贝尔同盟后方一千四百码的罗索姆农庄,拿破仑可以放眼观察战场动向。说也奇怪,他竟把整个进攻的指挥权交给了内伊----这真是一个致命性的错误。虽然内伊作战勇敢,这一点无与匹敌,但他刚愎自用,反复无常,很少战术意识。由于他在战场上的失误,曾给耶拿、包岑和邓尼维茨会战屡次造成不幸的后果。就在前一天,在卡特尔布拉斯他又丧失一个极好的战机。在这一阶段,内伊并末参预,不清楚拿破仑为什么不亲自指挥作战。在瓦格拉姆战役中,拿破仑曾亲自控制比滑铁卢大五倍的战场,亲自掌握数量上两倍于目前的部队和大炮。在盲目的勇敢精神的支配下,内伊一再率领英勇的法国纵队冲向缓坡,迎着枪林弹雨攻击英军步兵方阵,结果损失惨重,唯有后撤而已。早在五年前在布萨科与威灵顿交战,内伊就曾有过一次类似经历。但那一次是听命于马塞纳,而这一次则是拿破仑下令进行正面攻击。

拿破仑还有一个不智之举,就是让他最小的弟弟热罗姆指挥雷耶军的第六师。热罗姆是一个容貌迷人的三十岁青年。他曾先后当过海军军官、威斯特伐里亚国王,并在征俄战役中任过军长,但都弄得一败涂地。他所率师现构成雷耶军的左翼,当全军前进时,他却全力以赴地率领部队对霍古蒙特的敌军前哨阵地发动毫无必要的攻击,对这一目标本来是应该进行迂回作战的。雷耶感到有义务支援热罗姆,于是将一个又一个旅徒劳无益地投入攻夺该地的战斗。尽管损失巨大,但始终未能攻克。

与此同时,在布鲁塞尔-夏尔鲁瓦公路以东,在内伊催促下,戴尔隆军攻夺另一要点即掩护威灵顿中央的拉海圣。这一突击也采取了密集纵队,但被尤布里奇的二个骑兵旅冲垮了,遭致重大损失。

拿破仑现在又面临着一项新的危险的威胁。刚毅不屈的老将布吕歇尔催促所部从瓦弗向西越过十二英里泥泞的小道,如约驰援威灵顿。这位元帅留下提尔曼军牵制格鲁希,自己亲自带领比罗的生力军,以及皮尔赫和齐腾的生力军兼程西援。下午一时左右,拿破仑的参谋在罗索姆观察到远处东面森林地的地平线上有一支纵队逐渐靠近。最初他们还以为是格鲁希来了,但半小时后,这个主观愿望就破灭了。—支法军骑兵巡逻队在弗里西蒙那边捕获了比罗普军前卫的一名军官,这个军官携有布吕歇尔致威灵顿的一封信,信中称布吕歇尔正开往与威灵顿会合的途中。苏尔特迅即给格鲁希送去第二份通报:

目前我们正在苏瓦纳森林前面的滑铁卢附近交战.敌军中央位于圣让山。因此,请立即移军与我右翼会合。

再者,截获的敌军信件表明,比罗将进攻我军右翼。我们认为可以遥望己在圣朗贝特山顶之上的该部。所以请不失时机地向我靠拢,与我协同作战,粉碎比罗。在此次行动中,比罗终将成为你的猎物。

大约下午二时十五分,一名军官携带这份命令出发,由于道路状况不好,直至下午六时才抵达格鲁希的司令部,而且喝得醉醺醺的。当时格鲁希与提里曼鏖战正急,也无法行动。

此时拿破仑理应中止对威灵顿阵地的正面进攻,而集中全部骑兵掩护右翼,攻击普军的先头部队。他的确从总预备队中抽调部分兵力问弗里西蒙运动,包括洛鲍的第六军和多蒙、絮贝维埃两个轻骑兵师。洛鲍车仅有两个师,计七千人,因为此的拿破仑已将其特斯特师调至格鲁希的右翼。大约下午四时三十分,比罗的前卫从普朗努瓦前面的森林冲出,这样,洛鲍的当面之敌达三万之多,而且敌军后面还有皮尔赫军二万五千多人。洛鲍被逐出了普朗努瓦。

在此危急关头,内伊没有接到拿破仑的指示,竟擅自率领米豪德的骑兵军对拉海圣和霍古蒙特之间严整的英军方阵发起一系列冲锋。这五千骑兵的冲击的确锐不可当,他们实际上已突破方阵,夺取了若干炮兵阵地,但是在尤布里奇的骑兵队的反冲击下又狼狈而回。尔后,克勒曼的骑兵军为支援米豪德也曾发起冲击,但他也遭到同样命运。内伊一直是单独使用步兵或骑兵发动攻击,从未试图让这两个兵种互相协同联合作战。

下午六时,拿破仑再次挺而走险,试图突破威灵顿的正面,他命令内伊再作一次努力夺取拉海圣。由于守军弹药耗尽,戴尔隆的两个师终于拿下了这个目标。但内伊的骑兵也全都筋疲力尽,未能扩张战果。

下午七时,会战的高潮到来。普军在普朗努瓦集结了兵力,并威胁着拿破仑的退却线。拿破仑手中现在唯一的预备队是老近卫军。他派其中两个营去驱逐普朗努瓦的普军,而把八个营交给内伊作最后挣扎,以突破威灵顿的防线。但内伊不去扩大拉海圣已被撕开的口子,而是率领编为两支密集纵队的近卫军进一步向左,攻击英军近卫步兵据守的防区。尽管在法军炮火袭击下,英军步兵伤亡惨重,但他们依旧岿然屹立。他们沉着应战,待敌进入二十码以内时,突然弹雨迸发,给敌以迎头痛击,法军近卫军顿时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拿破仑手里最后的一点预备队也打光了,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笔赌注。

当近卫军的这场进攻渐惭化作流水东逝时,落日也开始西沉。威灵顿发出号令全线反击。虽然他自己的部队绝大部分精疲力竭难以继续作战,但普军却热切地承担起追歼逃敌的任务。拿破仑的军队放弃了战斗,拿破仑本人也于晚上九时骑马撤离了战场,翌日清晨五时到达热纳普,三天后宣布退位。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拿破仑的企望太高了,以致弄得身心交瘁。如果说他的部下对他效命不力,那么应该受到责备的是他自己。他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负,面对别人又过于轻视。在他流星般的生涯中,其军事天才灿烂夺目,无与伦比,其传奇的灵光至今仍熠熠生辉。

六年后,当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辞世时,瑞典国王卡尔十四·约翰,即昔日曾在拿破仑麾下作战,后来又领兵与之对抗的前法国元帅让·巴普蒂斯·贝尔纳多特曾经发表过如下评论:

拿破仑并不是被世人征服的。他比我们所有人都伟大。但上帝之所以惩罚他是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的才智,把他那部庞大的战争机器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然而凡事物极必反,古今概莫能外。

这的确是一篇中肯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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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尼尔·坎贝尔上校(1776-1827)在半岛战争中作为轻步兵军官崭露头角,1814年战役配属俄军亦战功卓著。1814年10月2日封为爵士。
(2)内伊元帅于1815年12月6日以叛国罪判处死刑,次日上午在卢森堡宫外被枪决。
(3)拉贝多瓦埃上校(1786-1815)在拿破仑于格勒诺布尔登陆时,任驻该地第七步兵团团长。他是由王室投向拿破仑的首批军官之一,后被擢升为将军,任拿破仑副官.滑铁卢战役后被捕,被军事法庭以叛国罪于1815年8月19日枪决。他一直没有机会就传令戴尔隆一事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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