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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吩咐宫女请太子奥斯加午后四点来见我。四点敲过,奥斯加准时而到。“陛 下,有什么吩咐吗?”他问。 “我要你同我去看一个地方,看一个老朋友。”我们彼此默然地走下楼梯,奥斯 加跟在我后面,“我们最好散步去,天气如此的可爱。” 天是一片青色,马拉湖水碧绿,远山上的雪已开始溶化。 “我们现在去范司特拉·兰格顿。”我告诉他。 奥斯加在前领路。一路上许多人向他行礼鞠躬。他也微笑着回礼。我则穿着得非 常朴素。 “现在已到了范司特拉·兰格顿。由这里到哪里去?陛下!”奥斯加问。 “到一家绸缎店。是叫做普生开的店。我从未去过,但是我想不难寻找。” 这时奥斯加大不高兴:“妈妈,我以为您有重要的事,故而我取消了两个约会。 现在您要我陪伴您去绸缎店!为何不叫宫中承办人把绸缎拿到宫里给您挑选呢?” “普生不是宫廷承办人。此外我很想看看他的店铺。” “那么为何一定要我陪伴呢?” “为加冕典礼,你可以帮助我挑选料子,奥斯加,并且我要你认识认识普生。” 奥斯加顿口无言,他勉强说道:“去见一个绸缎商人、妈妈!” 我心往下沉,也许我不应该带奥斯加去见普生。我忘了他是一位太子。 “普生是我们家的老朋友。多年前他来到你外祖父家学习丝绸生意。他住在我们 马赛家中。他是唯一在斯德哥尔摩的人,知道你外祖父和我的家。” 奥斯加听后,温和地挽着我手臂往前走。我们遇到一位老人,奥斯加询问普生店 铺的地址。 “在那里!”奥斯加高兴地道。 那是一间小型店铺,但市窗里却陈列着高级丝绸及丝绒。奥斯加推门桅入。柜台 上拥挤着一群顾客,她们并不是高贵夫人们,而是中等资产阶级妇女,他们的发型相 当入时,他们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料子,未注意到奥斯加的制服。在柜台后面,立着三 个青年人。当中一个青年有长马脸形的脸和浅色头发,使我联想到多年前的普生。他 礼貌地间:“我可以伺候您吗?” “我想看看你的绸缎。”我用僵硬的瑞典语问他。起初他听不懂,我只好改用法 语又说了一遍。 “我去找我爸爸来。请等一下,我爸爸可以说很好的法语。”马脸形的青年热烈 他说道。于是他在侧门后消失。这时那群顾客大概认出我们,因为他们退至墙边,让 出一块宽大的空地方,窃窃私议。这时侧门开处,普生走了进来。我们的普生,马赛 的普生!他没有大多的改变,只是浅黄色头发已转成灰白色,他的蓝色眼睛已不似先 前那样腼腆,现在含带平静而自信的神态,他微微地笑着,惯例的微笑着。 “夫人,想看法国绸缎吗?”他用法语问。 “你的法文越来越坏了,普生先生。”我说,“以前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矫正你 的发音。” 普生象触电似的立在那里。他张口想说话,但下嘴唇抖动半天,一句也未说出。 店里一片寂静无声。 “你是否忘记我了,普生!” 他摇摇头象似在梦中。我只好向前倚靠,在柜台上:“普生先生,我希望看看你 的绸缎。” 他神情恍惚地抹抹前额,口中叽咕道:“你真的回来了,克来雷小姐!” 这时奥斯加忍耐不住。四周是一班喜欢听闲活的妇女们。他说:“我想最好你请 皇后到你办公室里给我们看丝绸料子。” 于是普生领我们由侧门进入一间小客厅。桌上、架子上堆满绸缎。在书桌上面, 墙上悬挂着一只镜枢,虽然纸的颜色发黄,我一望而知那是爸爸的《民权》刊物。 “现在,普生,我来了。”我喃喃地说着坐下,我有种舒适感,如同在自己家 中。 “现在让我介绍一下。奥斯加,这位普生先生就是以前在马赛你外祖父家学习丝 绸生意的。” “我很觉奇怪你为何未被派为宫中承办人。”奥斯加温和地道。 “我从未申请过。自从由法国回来以后,有一班人对我甚为不满。”说时他指指 镜框里《人权》刊物道:“因为它。” “那镜框里是什么?”奥斯加好奇地问。 普生把镜框拿下,交给奥斯加。 “那是你外祖父的遗物。普生回国时,他要求我给他作为纪念品。” 奥斯加未答复。他拿着镜框走到窗前,借光细读内容。普生与我彼此对视,他眼 睛润湿。我说:“马拉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碧绿,以前我不相信,现在湖水在我窗下 流动。” “真想不到您仍记得那样清楚,小姐,哦,陛下!”普生沙哑地道。 “当然我记得,因此这样久我才敢来,怕你生气。” “生气?我怎会生您的气?” “现在我是皇后了。以前我们皆是共和主义者。”我笑了笑。普生偷看奥斯加一 眼,后者正阅读《人权》刊物,未曾听见。 这时普生已不再拘谨。他小声道:“那是在法国,克来雷小姐。在瑞典,你我皆 是君主主义者。”他又看了一眼奥斯加,“当然如果……” 我点点头:“是的,如果我们给儿女们适当教育与教养。” 我们彼此又默然。我们回想到马赛的店铺、马赛的房子、马赛花园。 “那时我看到拿破仑的剑,挂在甬道里,我心中非常不舒服。”普生说时,面色 红涨。 我斜视他道:“普生,你那时是否有点妒意?” 他别转头:“如果当时我知道克来雷的女儿愿住在斯德哥尔摩的话,我也许会- -”他停顿不语。 我也默然。他也许会给我一个家,一个店铺……。 “我需要一件新衣服,普生。”我转变话题。这时他也回到现实,他说:“是为 晚礼服,还是白天穿的?” “一件晚礼眼,但为白天穿的。也许你已在报纸上读到,我将在八月二十一日 加冕了,你有加冕礼眼的料子吗?” “当然 白色的织锦缎!”普生点点头。他开了门,叫道:“佛朗斯,把马赛那 块织锦缎拿来。你知道是哪一块。”他回头对我道:“我替我儿子取名佛朗斯,为纪 念您父亲。” 我把那匹白色锦缎放在膝盖上。奥斯加放下《人权》刊物,走过来仔细地看那块 料子:“太美了,妈妈,是真正的好料子。”手抚摸着那匹绸缎,手指感觉到里面的 金线。“是否很重,妈妈!” “很重,奥斯加。普生先生回国那年,我帮他抱着这匹绵缎,送他上车的。” “您爸爸以前曾说过,这匹绵缎只配皇后做衣服。”普生道。 “为何这么多年来,你没有给宫廷里的夫人们看?可能已故世的皇后会喜欢 它。” “我保留这匹料子为纪念您父亲及克来雷商号,陛下。此外,我并不是宫廷承办 人,这匹锦级是是非卖品。” “现在也不出卖?”奥斯加问。 “现在也不出卖,殿下。” 我低下头,说不出话。 “现在我即派人送到宫中,陛下。”普生道,于是我立起身来。“如果陛下稍等 一下!”普生在废纸篓里找出一张旧报纸把镜框包好。 “请陛下也接受这个。多年来我一直小心地保存它。”他笑了笑,露出长牙,又 接着道,“我把它包好,以免被人看见。” 于是我与奥斯加臂挽臂的走出普生店铺,走到马拉湖上,我在桥上停下:“我一 直希望普生把《人权》刊物还给我,故而今天午后,我拉你一同去看他。” “现在每一个有知识的人皆知道人权了。”奥斯加道。 “我希望那些无知识的人也开始明白人权。并且我希望你能卫护它,奥斯加!” 奥斯加默不作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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