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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时前,我们的儿子诞生了。 他有黑色软发,玛莉说胎发不久即会脱落的。他有蓝色眼珠,玛莉又说婴儿的眼 珠多数是蓝色的。 我非常脆弱,视线不清,各物在目前浮动。本来接生婆认为我生命垂危,但医生 具有信心,说我能渡过生死关头。客厅里,我听到强·巴勃迪司的声音。亲爱的强· 巴勃迪司……。 一星期后,我体力已逐渐复原。我斜靠在枕头上,面前堆着许多我心爱的食物, 皆是玛莉亲手所制。我与强·巴勃迪司--现任军政部长,正谈得起劲关于抚养儿童 的问题。 两个月前,强·巴勃迪司出乎意料地由前方回来。我给他的信非常短而简略,因 为我怨恨他不在信中详细报告他的战绩。他已接连攻克几个城市,并任了双森总督。 他采用法国共和主义的宪法施诸德国人民,废除残酷鞭刑,禁止伤害犹太人。德国两 所大学,希德堡及杰圣均来函致谢。以上种种我皆从刊物《梦尼特》中获悉,而他在 信中只字不提。 不久,强·巴勃迪司接到巴拉司命令调回巴黎,军队由马圣拿将军接管。一天午 后,我正练习钢琴,我背后房门打开,我以为是玛莉,我说,“玛莉,我练习这个曲 子是为将军欣赏的。你听我弹的合格吗?” “太好了,黛丝蕾,这会给你的将军莫大的惊奇,”一下子我被强;巴勃迪司搂 在怀中,一切的误会、离愁、怀念均得到了答案。 我们坐下共饮咖啡,我的英雄早已察觉我生理上的变化。他说:“告诉我,小女 孩,为何在信中你不提起我们将要有个儿子?”我佯装生气道:“因为他的老爸爸成 天忙着劝我上课。”我又下玩笑地笑着道:“你放心,你的儿子在腹中已学会礼仪 了?” 从此以后,强·巴勃迪司把我宠得什么事都不许做,连门都不让我出。这时巴黎 内部甚不稳定,人心惶惶,保皇党开始活跃,左派又乘机捣乱。但是这一切我皆不放 在心上。每天我坐在花蕊满枝的栗子树下,缝婴儿的小衣服,朱莉则坐在我身边;为 婴儿缝制枕套。她希望她能分享我的好运,也能有个小宝宝!。无论是男孩是女孩她 都欢迎。 午后,约瑟夫和卢欣时常造访,与强·巴勃迪司密谈。当时政府有五位执政官, 但大权则在巴拉司掌握中。巴拉司企图趁政治不稳机会,摒除其它三位执政,而他与 西艾司合作揽大权。同时他担忧如果有巨大政变,可能引起内乱。于是他竭力设法拉 拢强·巴勃迪司,请他担任军政顾问,但立即被强·巴勃迪司拒绝,因强·巴勃迪司 一向拥戴宪法。如果政府改组必须通过合法途径,经议院通过,个人不得任意胡为, 轻举妄动。 约瑟夫则认为强·巴勃迪司神经不正常,竟然拒绝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向强· 巴勃迪司说:“你太不理智了,你知道你有军队支持,你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了全国 的总裁。” “你很对?”强·巴勃迪司冷静地回答道,“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个共和主义 者。” “或者在战争时期,最好是军人治国、”卢欣反对地道。 强·巴勃迪司摇头。道:“政体的改组应由人民决定。国民议会应采取措施,军 人不应干预政权。” 三星期前,五月三十比巴拉司终于逼迫其他三位执政辞职,现在他与西艾司专 政。六月十五日,强·巴勃迪司接到紧急命令,请他去与两位当权者会谈。 那天早晨我吃了一大碗樱桃,食后即感不适、突然腹痛异常,我即大声呼唤玛 莉。玛莉进入一看,忙扶我上楼进入卧房。我说我吃了太多樱桃,玛莉不理会我的 话,立刻差弗南德去请接生婆。接生婆是个巨形的妇人,看上去象个巫婆,她看了我 一眼说时候尚早,叫玛莉给她一杯咖啡。她边饮边等待着。 我腹痛加剧。一个无结果的早晨转入一个没有完结的黄昏,又进入一个漫长的黑 夜。腹痛有增无减。我挣扎着、我叫喊,我嘶唤。又是一个早晨,又是一个黄昏,又 转入第二个漫长的黑夜。我被无休无止的痛楚缠绕着。我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看不 见,我只听到强·巴勃迪司的声音说:“必须赶快寻一位医生。”迷楼糊糊的我看到 巨形的接生婆,矮小的医生。一阵不能忍受的痛苦,把我撕得粉碎一片片。我堕入深 渊,我失去知觉。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昏迷中,我听见远远的朱莉又哭又笑他说?”强·巴勃迪 司,一个男孩,一个可爱的男孩!” 我微睁开限,模糊地看见朱莉怀中抱着一个白色的包裹,强·巴勃迪司立在她身 旁。 “我没有想到初生的婴儿晕如此细小?”他带着惊异口吻说。他跪在床前,把我 的手放在他面颊一个满是胡须而湿润的面颊。原来将军有时也会流泪的,我心中暗 想。 “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他报告我说。 “现在我要求诸位退出,因军政部长夫人需要休息。”医生说。 “军政部长夫人?他是指我吗,强·巴勃迪司?”我好奇地问。 “前天我已接任军政部长职位。”强·巴勃迪司道。 “那么我还没有向你道贺呢。”我轻声道。 于是朱莉放下婴儿,大家先后离开,我便沉沉的睡着了。 奥斯加!多么新奇的名字。这是我们儿子的名字,也是他义父--拿破仑给他取 的。拿破仑来信坚持要做他义父,并给了他这么一个名字。我不知道强·巴勃迪司反 应如何。当我把拿破仑的信给他看时,他幽默地道:“我们不必违犯你的旧情人的好 意。奥斯加这个名字很好。”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俩星期后,我们迁入一幢新房子里。因为军政部长必须在巴黎,我们的新居是在 西沙平道,离朱莉家很近。房屋本身并不比以前苏村的大多少,只多了一间育婴室, 楼下多一间客厅。每天晚间,皆有许多军政要人来探访。 我的健康有了显著的进步,玛莉调制许多我喜欢的食品。我已能坐起,可是来来 往往的客人使我感到疲慵,例如约瑟芬,泰利安夫人,还有那巴狗脸的德司泰夫人 --一位女作家等。 并且我很明白,来的这班客人目标并不在我的儿子奥斯加,而是在军政部长和贝 拿道特夫人身上,那个巴狗脸的丑妇人--女作家虽已嫁给一位瑞典大使,但并不与 他同住在一起。她的理由很充足,她说因为她是个写作家,她必须得到灵感,而这些 灵感只有在一班长头发,大眼睛,她所心爱的青年诗人里才能寻获到。德司泰夫人并 对我说,法国终于找到一位能治国安民的人物 无疑的那就是强·巴勃迪司。我也曾 阅读过强·巴勃迪司就任军政部长时,他向军队的宣言,这动人的宣言使我限眶里充 满泪水,在宣言里,他说:“法国军中弟兄们,我曾亲眼看到你们勇敢的行为及你们 所遭受的痛苦。事实上,我曾身历其境,与你们共同经历过困难,因此了解你们的处 境,我宣誓我保证你们衣食无忧,供给你们必须的武器。弟兄们,政府请求你们合作 直至我们能消除外患。法国的前途与希望全寄托在你们的宣誓和诺言上。” 强·巴勃迪司每晚八时方归,在床边和我共同进餐,然后他下楼到小书房里。第 二天一早约六点左右,他即去军政部办公。据弗南德告诉我,书房里的行军床,他很 少在上面睡觉。他所招募的九万新兵已接受训练,但政府方面无力供给足够的制服和 武器。用此强·巴勃迪司与西艾司时时发生争执。 每晚,强·巴勃迪司回家后,即不断有客人来造访,使他无一刻的安宁。一天他 与我共同用膳,弗南德上来说有一位齐艾普先生有要事商谈。可怜的强·巴勃迪司 匆匆下楼。一小时后,他气得面红耳赤的回来说:齐艾普是保皇党英杰安公爵派来劝 说强·巴勃迪司与他们合作。保皇党首脑英杰安公爵现居德国,并获得英国方面支 持。“真是侮辱!”强·巴勃迪司生气地说道。 “那么你怎样答复他的?”我问。 “我轰了他出去。我说我是坚强的共和主义者?” “外面人言纷纷。他们说如果你愿意推翻这班执政官,你可以自己成为国家的领 袖?”我小心地问。 “当然,”强·巴勃迪司安静地答道:“事实上,一班激烈派革命分子曾劝我这 样做。倘若我愿意,我可独揽大权的。” “但是你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当然,我支持宪法。” 这时弗南德来报告说约瑟夫来访,希望与强·巴勃迪司细谈。 “今天我真不愿再会客了。”强·巴勃迪司委屈地道:“请他上楼来吧。” 约瑟夫进来后,首先到摇篮前看看奥斯加,然后,他向强·巴勃迪司说他有要紧 的话向他说,最好到书房详谈。强·巴勃迪司摇摇头道:“每天我与黛丝蕾相处的机 会太少了。我不愿离开她。如果你有话要和我说,最好简略的说,因为我尚有许多 公事要处理呢。” 他们坐在我床边。强·巴勃迪司握着我的手。我感到满足和一分幸福的宁静,我 闭上眼。 “这是有关拿破仑的事。如果他现在决定回到巴黎,你预备怎么办?”约瑟夫 道。 “我说拿破仑没有权回到巴黎,除非得到军政部的许可,把他由埃及调回?” “我们现在彼此不必装腔做势。埃及自从我们舰队灭后,现在情势已陷入停顿状 态。而埃及的战役……。” “可以说是个大失败,正如我以前所想象到的。” “我们不必把它说得那么坏。拿破仑的才能在埃及方面已无发展的余地,但是仍 可用在其他战线上,你也知道拿破仑不但在军事上是个杰出的人才,在行政上也可供 给莫大贡献的,如果回到巴黎,他在军事上会给你很大的帮助。”约瑟夫侃侃而谈。 他说到此,停顿了一下,似乎等待强·巴勃迪旬发表意见。但当他看到强·巴勃迪司 未作任何表示时、他又接着道:“你也明了已经有过数次阴谋企图推翻政府。” “身为军政部长、当然我不能否认这是事实。那么这对埃及远征军队有何关联 呢?” “在国家危急时,它需要多方面人才去支持的?” “所以你提议我调回拿破仑来克服阴谋,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我想……?” “这是警务方面的责任?” “如果阴谋是反对政府的话,我希望权势方面巩固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 “比如,你与拿破仑,这两个最有才能的。”约瑟夫顿了一顿。 “何必不但白的说有人想推出一个独裁者,而你的弟弟拿破仑正是理想的人选, 是不是?” 约瑟夫紧张地清了一下喉咙道:“今天我去看泰勒郎,依照他的看法,西艾司并 不反对政府改组。” “我很明白泰勒郎的观点。我也明白激烈分子的目的。同时,我还可以告诉你, 保皇党的希望也是集中在一个独裁者身上。但是,我既宣誓忠于共和主义,我只能遵 从宪章行事。我这个答复,你现在可以弄明白了吧?” “埃及现时处于停顿状态,对于拿破仑这样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是会使他陷入绝望 境地的,此外,他急于要回到巴黎与约瑟芬办理离婚手续。约瑟芬的不忠对他是个重 大打击。倘若他在绝望中不顾一切跑回来怎么办?” 强·巴勃迪司握着我的手,突然间坚硬得象铁一般。只是很短暂的时间,立即放 松下来,他冷静地答道:“如果真是那样不幸的话,以军政部长身分,我只好把他送 到军事法庭去审判。在这种情形之下,我猜想他多半是会以逃兵罪名处分而被枪毙 的。” “但是拿破仑因爱国心切,无法留居非洲。” “一个统帅的地位是应与士兵们在一起。他率领军队到沙漠里,倘若他们无法脱 身,他应与他们共存亡的。即使不是军人,象你也应知道这一点,波拿巴先生,对 吗?” 一段很长的沉默,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我勉强向约瑟夫道:“你的小说非常的 好?”因为近日来约瑟夫曾写一部书。他说:“谢谢你,大家都这么说?”于是他立 起身来告辞,强·巴勃迪司送他至楼下。 我试图入睡,半睡半醒中,我迷迷蒙蒙地看到一个小女孩和一位军官赛跑到篱笆 墙。一个面容歪曲的军官在惨淡的月光下,说道:“我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仿佛在 自言自语,这个小女孩大笑。他又说:“无论事情怎样发生,你会信任我吗,欧仁 妮!” 他将由埃及归来。我知道他,也许是太清楚了。他必会回来,而毁灭了共和主义 政体,倘若他有机会的话。他不关心共和主义,更不关心民权,他永不会了解象强· 巴勃迪司这样的一个人。只有爸爸能和强·巴勃迪司彼此可以了解。 当钟敲了十一下,强·巴勃迪司上楼。我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强·巴勃迪 司。” “谁?” “我们孩子的义父。你预备怎么办?” “如果我有大权,我必把他枪毙。。” “倘若没有的话?” “那么他会掌握大权,他会把我枪毙。亲爱的,晚安。” “晚安,强·巴勃迪司。” “但是不必忧虑,我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 强·巴勃迪司,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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