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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莉结婚前夕,朱莉的感觉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自己非常兴奋。朱莉的婚 礼是决定悄悄举行,所以除我们家与波拿巴大大小小的一家参加礼仪外,其他亲友均 未惊动。妈妈与玛莉忙碌了好几天准备糕饼。婚礼前夕,妈妈已感不支,这是妈妈一 向的习惯,当面临一件大事时,她会紧张而忧惧,担心各事不能顺利进行,于是她命 大家早点安息。朱莉遵照妈妈的吩咐去沐浴并在浴池中洒下香水。朱莉感觉自己豪华 得象蓬皮杜夫人一般。 我们虽已上床休息,但朱莉和我一样不能入睡,于是我们两人大谈如何布置朱莉 的新家庭,那是离巴黎只需乘半小时车即可到达的一幢别墅。忽然间,在窗下有人吹 口哨,那声音是那么熟悉,我突然坐起,这是拿破仑的信号,每次他来时,常常先吹 口哨给我暗示。我跳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向外探头窥看,夜是那么黑,那么闷 热,有暴风雨来临之势。我立即吹口哨响应。许多女孩子不会这项技能,并且有人认 为女孩子吹口哨是不高贵的。 一个黑影在暗中由窗下移动,走向园内石子小径。 我忘了关上窗,忘了穿上拖鞋,忘了披上外衣,甚至忘了我穿着睡衣,我忘了一 切礼教,我疯狂的奔下楼,开了大门,赤足踏着石子小遣,同时我感觉他的唇吻在我 的鼻尖上。外面是那样黑暗,黑暗得不知吻落在对方什么部位。远处雷声隆隆,他紧 紧拥抱着我,轻轻地在我耳边间:“你会冷吗?亲爱的宝贝。”我只答复他:“我的 脚好冷,用为忘了穿上鞋子。”他抱起我走向门前石阶。我们坐下,他脱了上衣围裹 着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他说他尚未回家,他要先来看我再回去。我将面 颊放在他肩上,紧紧的靠着他。粗硬的制服擦痛我的面颊,我感觉非常满足和快乐。 “你受苦了吗?”我问。 “不!一点也不。”这时我又感觉他的吻落在我的头发上,“我要求军事法庭判 判,但被拒绝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是在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的面部轮廓。“军事法庭?这 是多么可怕呀!” “为什么可怕?如果经过军事法庭审判,至少我尚有一个机会把以前由罗怕斯比 尔交给军政部长的进攻意大利计划解释给军事当局,但是现在……”他移开身子,用 双手扶着头,“但是现在我的计划大概是搁在档案里落满尘土了。” “那么你预备怎么办?”我问。 “他们释放我,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军部一班人对我的印象并不佳。印象 不佳,你明白吗?恐怕他们要派我到最无聊的边界去。” “下雨了。”我截断他的话。大的雨点已扑落在我的脸上。 “不要紧!”他说,并继续解释说,一个不受欢迎的军官,他们会设法把他调到 很远地方去。我缩了缩脚,把他的制服裹得紧紧的。这时雷声隆隆,杂着马嘶。“那 是我的马,拴在园子里。”他说。 雨开始落得更紧更大,电光闪烁,掺杂着雷声马嘶,我心中害怕起来。拿破仑吆 喝着马,这时楼上的窗子咯嗒一声打开。“楼下是否有人?”这是爱提安的声音。 “进入屋子里,否则我们都要被淋湿透了。”我小声向拿破仑耳语。 “谁在那里?”爱提安大声叫道。同时我们听见苏姗声音:“爱提安,关上窗。 到我这里来,我害怕。”但是爱提安不理会。 “有人在园子里。我必须下去看看。”他说。 拿破仑立起身来,走到窗下说:“克来雷先生,是我。”这时电光一闪,我看到 拿破仑紧贴的制服。接着风雨交加,水花四溅,夹着马嘶。 “谁在下面。”爱提安大声叫问。 “拿破仑将军!”拿破仑答复。 “你不是在狱吗?在这风雨交加之夕,你在我们园子里子干什么?” 我跳起身来,抓紧披在身上的制服。拿破仑轻声向我道:“坐下,包紧你的脚, 你难道希望生病?” “你和谁在说话?’、爱提安向下面喊道。 这时雨声渐疏,我听出爱提安音调带着愤怒。 “他和我说话,爱提安,是我,欧仁妮。”我叫道。 雨逐渐缓慢,终于停止,月亮从云里窥出。在银色月光中,我惊异的看到自己 衣衫不整,同时看到爱提安的睡帽。 “将军我要求你的解释。”爱提安的睡帽颤动着。 “我正在向你的小妹妹求婚,克来雷先生。”拿破仑回叫道。他用手搂抱我的 肩。 “欧仁妮,立刻进到屋子里。”爱提安命令我,苏娜的头从后面伸出,她满头装 着发卷,看上去象个女巫。 “亲爱的,晚安!明天在婚礼宴会中见面。”拿破仑说着同时吻了我的面颊。他 的铁靴声在小径上逐渐消失。我溜进屋子,顿时醒悟忘了交还他上衣。爱提安立在门 口,手中提着烛盏。”我赤足,披着拿破仑上衣,在他面前经过。 “如果爸爸活着,看见这个样子!”爱提安责骂着。 进入房中,朱莉直坐在床上。她说:“我听到了一切!” “我脚上全是泥泞,我必须洗涤干净。”说着,我倒了一盆水,洗完后我爬上 床,将那件上衣盖在被上。”这是他的衣服。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又向朱莉道: “今晚我定会有甜蜜的梦。” “拿破仑将军夫人。”朱莉低声自言自语。 “如果我运气好,他也许会被革职。” “那怎么办。”朱莉道。 “你认为我希望有一个丈夫整天在外面,偶然回家,絮絮不休的谈论战事?不! 我要设法离开军队。也许诱说爱提安在店里给他一个职位。” “我担保爱提安一辈子也不会这样做。”朱莉肯定地说罢,便吹熄了蜡烛准备就 寝。 “我知道,但是很可惜,拿破仑实在是个天才,同时他对于绸缎业也不会发生兴 趣。晚安,朱莉!” 朱莉抵达婚姻注册所时已是迟到了,婚礼仪式是预定在早晨十时举行。迟到的原 因是,爱提安特地设法从巴黎同业处弄来的手套--为配合结婚礼服色调的玫瑰红手 套不见了。妈妈认为、现在时代变迁,一切从简,如果再没有一付手套更不象话了。 妈妈说当年她结婚时,仪式多么隆重,那时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白色轻纱如何飘 逸,风琴的音韵如何幽美。这几天来,妈妈不断的叙述以往。但是革命以后,大多数 男女均在婚姻注册所签字,一切简略了,手套的不见,使大家更加忙乱,最后还是在 朱莉的床下寻获。基于时间紧迫,朱莉匆匆上车。同行的有妈妈,两位证人,爱提安 及苏密司舅舅。每逢家中有丧喜大事,苏密司舅舅必定参加。约瑟夫,拿破仑,卢欣 及一位男方证人则在婚姻注册所等候。 因为忙着寻觅手套,没有多少剩余时间给我梳装,故而我未能随朱莉同行。当那 辆花车载着朱莉离去时,我只得在窗口向她高呼:“‘祝你永远幸福。” 我求爱提安替我寻觅一块天蓝色彩缎来做一件宴会礼服。我指示裁缝把裙子剪裁 得紧窄一点,仿着巴黎新袋款式。原来风行的点缀在腰间的丝纱;在泰利安夫人画片 中已提高地位,改为在腰与胸之间,他们称她为“革命女神”。但是我的新衣服, 并未能达到我的理想,尽管如此,当我穿上这套新衣时,我憧憬自己是喜巴女皇再 世,盛装准备去诱惑所罗门王。事实上、在不久的将来,我自己不也就是一位新娘 吗?虽然爱提安认为,昨宵园中婚约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玩笑。 我尚未准备完毕,宾客已相继而至。波拿巴夫人梳着一个发髻盘在耳后,身上穿 了一件深绿色礼服;伊莉莎得象个洋娃娃,衣服上装着无数小花结;在她身边,宝莉 穿着一件玫瑰红麻纱衣裙;杰罗吵闹着肚子饥饿;第一次我看到嘉罗琳穿得清洁整 齐,还有一位波拿巴的家属是以前未晤过,那就是费希叔叔。苏姗与我来回的斟酒递 给宾客。 大家正在焦急的时候,终于有一辆白玫瑰花车载着新郎、新娘、妈妈及拿破仑停 在家门前。接着第二辆载着爱提安、卢欣和苏密司舅舅,朱莉与约瑟夫跑到我们面 前,约瑟夫拥抱妈妈,同时所有波拿巴家的人跑去包围着朱莉。费希叔叔去搂妈妈, 妈妈惊讶地接受他的拥抱,不知道他是谁。苏密司舅舅给我一个响吻。于是克来雷 与波拿巴两家彼此拥抱,乱成一片。我与拿破仑乘机相吻,可惜又被爱提安看到,他 顿时怒容满面。 在宴席桌上,新郎和新娘坐在苏密司舅舅与拿破仑之间,而我则在费希叔叔和卢 欣当中。朱莉双颊飞上两朵红云、眼中闪出愉快的光芒。第一次我感觉她非常美丽。 爱可以使人年青,可以使人美丽。吃完第一道汤,费希叔叔立起身来致词,他说,这 是天意使克来雷与波拿巴两家联姻,我们今天能得到这种快乐,和谐的家庭团聚,这 一切我们都应该感谢命运,这皆是上苍的恩赐,朱莉愉快微笑着,约瑟夫挤挤眼睛, 拿破仑眼光闪亮,他放声大笑,妈妈感动的流下泪来。只有爱提安投给我一瞥怨恨的 眼光,因为一切皆由我而起,虽然如此,他也勉强立起身来作了一个简短的致词。于 是大家祝新婚夫妇幸福。 晚餐接近尾声,拿破仑突然立起身来向大家说道:“请静下来!”他说他今日能 回至到家中参加盛典并不归功于天命,而应该感谢巴黎军政部把他释放。他停了停, 看着我,我的心跳动得堵到喉咙,因为我直觉意识到他的来意,而我怕看到爱提安的 反应。 “我乘克来雷与波拿巴两家欢聚机会,我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拿破仑说到这 里,大家寂静无声,期待神情露于面上。“我现在要宣布的就是昨晚我已向欧仁妮小 姐求婚,并且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已获得她的允诺。” 一阵风暴似的祝词加在拿破仑和我的身上,同时我发现波拿巴夫人搂抱着我,我 窥视妈妈面上表情,她象受了重大的打击,僵坐在倚子上不言不语,她回头看着爱提 安,后者耸耸肩。拿破仑与生具有一种超人的魄力,当他走到爱提安身旁向他碰杯 时,尽管心中如何不愿,爱提安也不由自主地举起杯子。宝莉拥抱着我唤我姐姐,波 拿巴夫人激动得用意大利语来表达她愉快的心情。 不久,朱莉与约瑟夫告别,乘着花车去他他们的新居,我们送这对新婚夫妇至花 园门口。我劝妈妈不要流泪,因为今天是个快活的日子,接着大家先后起身告辞,最 后只剩了拿破仑一人。当苏密司舅舅问我大概何时举行婚礼时,妈妈坚强地走至拿破 仑面前拉着他的双手说道:“拿破仑将军,请允许我一项要求,请你等待欧仁妮满十 六岁再论婚嫁,可以吗?” “这不是我的问题。这在于夫人、爱提安和欧仁妮。”拿破仑答道。 妈妈摇摇头,惨淡地笑着说:“我不知道如何说,但你身上有一种力量,支配一 切的人依照你的意思行动。故而我请求你,欧仁妮太年轻,等待她满了十六岁。” 拿破仑俯首吻了妈妈的手,给妈妈一个无言的默契。 第二天,拿破仑接到命令到旺代去报到,在荷缺将军部下统率炮兵部队。我坐在 和暖阳光晒着的草地上,看他从这头走到那头,面色气的铁青。他说他们是蓄意侮辱 他,把他派到旺代去追踪几个可怜虫的保皇党。“我是堂堂的军人,并非警察。” 他向我大声叫道,他边说边走,来回不停地踱来踱去,两手反在背后,“我宁愿他们 军事审判我,也不愿埋葬在旺代,将我看成象个退休的上校。他们阻止我赴前线,使 我被人遗忘。”他发怒时,眼中射出黄色光芒,透明得如同玻璃。 “你可以要求退役,爸爸留给我的款项,我们可以拿它在乡下买一幢小房子,几 亩田地……。”我说。 他停下瞪起眼睛看着我。 “如果你不赞成这项提议,你可以帮爱提安在店里……”我接着道。 “欧仁妮,你疯了吗?你真心相信我会住在农场里,养鹅,养鸭?或者帮你哥哥 在店内去卖缎带?” “我并无意触犯你,我不过想寻一个答案而已。” 于是他放声大笑,笑声是那么尖锐,带着震颤。 “一个答案。一个答案给全法国最佳炮队将领!这真是笑谈。你难道不相信我是 全法国最佳的将领吗?”说完他又恢复着走来走去。忽然他立定说:“明天我就动 身!” “去旺代?” “不,去巴黎与军政当局谈判。” “但是,在军队里,据我所知身为军人是不能违反军令的。” “是的,很对。如果我的部下这样做,我会把他枪毙。到了巴黎也许他们会枪毙 我。我带久诺,马蒙一块去。”久诺和马蒙是拿破仑共生死的部属。 “你能惜一点钱给我吗?”他问。 我点点头。 “我要替久诺和马蒙付旅店的账单。你能借给我多少。” 我曾储蓄了九十八法郎,准备给他买一套新制服。 “把你所有的借给我。”他道。 我奔上楼,拿了藏在衣柜里的九十八法郎,又奔到园中交交给他。他小心的数了 一下,放在衣袋里说:“我欠你九十八法郎。” 他抱紧我,“我会给整个巴黎看,我是最配进军意大利的人选。我会使他们派遣 我到意大利。” “你何时启程?”我问。 “我立刻就去,不要忘了常给我写信,你可以把信寄到军政他们会转给我的。千 万不要伤心。” “我不会的,你放心。我要刺绣我的嫁衣。我会很忙,我会刺许多B、B、 B。” 他点点头赞许道:“对了,刺绣许多B,B,B,未来的拿破仑将军夫人!” 他牵了马,跳上马背,越过篱笆,向城里驶去,他骑在马上,在静静的街道消失 了,他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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